柳兰卿打开房门,跟李秾说:“你快走吧!我拖延不了多久。”
李秾着急地拉住他袖子:“一起走。”
柳兰卿犹豫了瞬间,“李秾,我不想再回去看到母亲和弟弟的坟茔了……至亲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痛,胜过世间一切痛苦,你没有经历过,你不知道的……我愿意留在这里,你别劝我了,你快走吧!李秾,万事小心,我真心,真心地祝你能重新回到故土,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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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会没有经历过,李秾默默地想。
李秾指着桌上的酒水:“我走之后,你一定要将那杯酒喝下去,醒来之后装作毫不知情,好吗?”
“好,我答应你,你快走吧。”
柳兰卿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我们每天都被人看管,这个药你用什么办法弄来的?”
李秾言简意赅:“在交州的大院中,趁着所有人都熟睡,我花了三个半夜拆了屋子的窗框,在看管我们的人屋中找到的。我本来想翻出高墙,但是那墙太高,我没能出去……”
“看管我们的人怎么会有这个……这个迷药?”
“这是歹徒绑人时常用的迷药,建康城黑市中就有售……我猜他们手里一定有的。”
柳兰卿不可思议地看着李秾。她虽然是女流,但是有他这个男人永远比不过的机警。他一瞬间突然感到欣喜,他相信李秾一定能克服重重苦难逃出生天。
“再会了,李秾。”
“你保重……”
李秾还想再说什么,听到不远处又有脚步声传来。柳兰卿飞速捡起地上的托盘塞到她手中,把她一推。李秾装作婢女的样子转身疾行而去。
柳兰卿关上门,在门口站了许久,极力故作镇定地打发了相继过来的两位侍女,然后进入房中,仰头将另一杯放了药物的酒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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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诸国常年气候燥热,赵执已经有些习惯。然而今晚在灯下读书,觉得格外闷热。一册简牍还没读完,白色中单边缘已经被汗水浸湿。赵执转念一想,不是天热,是心神不定的缘故。
那水榭之中的瘦弱身影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总觉得那像是认识的人,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赵执合上手中简牍,又从屋中的架子取下另一册书。那书不是竹简,而是泛黄的纸页,是前朝随商船传到南海的半册《周易》。
他猛然间想起,谢继业家那个随行到弗用学馆,坐在廊柱之后听学的家伙,李秾!那背影真的有几分像李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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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赵执从墙上摘下沉渊,骑上马又一次朝世子府的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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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中,李秾觉得自己像一只蚂蚁迷失在了这所宅院的回廊曲径里。
她高估了自己白天时对进府路线的记忆,扶南的房屋格局跟大晛远远不一样。李秾脚步发虚,满头大汗,努力辨认方向,绕了许久就是找不到出去的路。
她无头苍蝇一般绕进一个栽满花木的园子,努力辨认白天进来时是否经过,这里离外间有多远。
她注意到院墙外有一处宝塔,突然间,背后传来一声询问,是那个管家模样的人,李秾听不懂他的话,却能听出他是在问她话。
李秾不敢回头,在夜色的掩护下飞快地闪入一丛茂密的花丛中。那人脚步声渐进,嘴里说着什么,向芭蕉丛走过来。
花丛中的尖刺刺破衣衫,李秾屏住呼吸,仿佛听到地狱无常的脚步在靠近……就在她闭上眼睛听天由命之际,远处一个声音传来。
“在下慕右之,深夜打扰,请见世子。”
1舌人,指翻译
黎多晚夜
这声音是……
逼近自己的脚步停住了,转而向声音那边走去。接着是一阵大晛官话和扶南土语的对话,中间还夹着舌人。说大晛官话的就是有些熟悉的声音。
“在下方才有些紧急事务料理,是以匆忙离开,有负世子盛情。现在登门冒昧拜访,还请帮我引见世子。”
“慕先生,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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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和管家说着话走远了。李秾来不及想突然到访的人是谁,确认人已走远后,飞快地从花丛中钻出来,朝那人来的方向跑去,那里必是府门。
李秾跑出重重宅院,看到门外街景的瞬间,有种逃出生天的庆幸之感。她提起婢女的裙衫,朝那大门跑去。大门处的下人看到有人匆匆跑过来,有些奇怪,一时竟忘了当即阻止。
李秾的脚垮出门的瞬间,有人在身后紧急地叫喊了几声。她回头一看,三四个家丁拿着刀棍在身后向她追来。
她拼命地往前跑,听到管家在大门处发怒指挥的声音,刀棍的声音划过夜晚的海风,擦着李秾的耳边响起。她感觉自己几乎快要被追上,她从十字路口飞快拐入弯曲的街巷之中,朝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跑去。
黎多的街巷之中少有居民灯火,只有一片蒙蒙的漆黑。李秾闯入的那条巷子极其狭长,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跑,也不管脚上踢到什么。
巷子尽头有个模糊的身影。那人骑着马,好像正在等着她跑过去。
李秾在黑暗中惊出一身冷汗,飞快地站住转身欲往回跑,那人有些熟悉的声音喊道:“快上马!”
她跑过去,再也顾不得其他,用最后的力气攀住对方的手,翻身上马坐在马鞍后方。
“坐稳了。”
赵执一捏缰绳,那马甩开四蹄,在街巷之中奔跑起来。
感觉到后面的人摇摇欲坠,赵执出声喊住她:“抓紧我的衣衫。”
李秾依言伸手紧紧地抓住前面人腰间的衣襟,身体却不受控地坠下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