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秾看墙角这几位面目清秀的穷苦少年,心中有一种及其不好的预感,歹徒把她也当做美貌少年绑了来,他们这次大概是在劫难逃了。
他们被关在屋中,只能从小窗处判断日升日落。每日只有一名大汉打开门送来食物。有人绝食,有人磕头苦苦求那大汉放他们出去,都被大汉打了耳光,门很快又从外面锁上。
如李秾所猜,那送来的食物居然不差。这屋中的人就是人贩子的“货”
,多点油水,养好“货”
的成色,出售时价格也要好上许多。
有个少年受不住关押,开始用身体去撞门,并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听着令人心惊胆战。他想出去,引来人之后被带走,再也没有回来。
半月后的一天。
桃叶渡口,雨雾蒙蒙的清晨,一艘体积硕大的商船装货启程。船工将一批生丝和瓷器扛进货舱中码放,显得有条不紊。
那船吃水很深,在清晨的薄雾中却无人注意。由于时间太早,渡口负责过往船只查验登记的舟楫尉并未到岗,两个帮忙的小吏打着呵欠草草登记,便打开长锁放行了。
夏季水涨,船入长江后一路张帆疾行,只在较大的两个渡口短暂停泊,三天后已至长江入海口,很快向广阔茫茫大海驶去。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在船舱的夹层,李秾和一百多少年男女被锁在这里。舱中门户关闭,只有微光,舱中人从屋内轻微的颠簸判断出,他们正身处船舱之中,船早已驶离了建康城。有人哭喊叫闹,可舱中除了每日送来的饭食,再无逃出的可能。
船舱内壁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涂饰,敲击哭喊之声都不传于外,夹层中喧闹嚎哭,外间依旧行驶平稳如常。
李秾上次落水,身体本就没有好全。夹层始终水汽潮湿,摔断后愈合的骨头隐隐作痛。她出生二十年来从没有坐过船,颠簸带来极大不适,在舱中吐得不省人事,直到喉咙泛出苦水。
吐过之后再没力气,只能倒地昏睡。
身边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看李秾实在可怜,时常扶着李秾起来给她喂饭喂水。
船舱中闹过开头那几日,现在所有人都已绝望,各人都躺在铺位上,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船入大海,也许是为了让舱中的“货”
透口气,舱壁上的两个小窗被打开,透过棱条,只能看到外间一望无际的浑黄的海水。
少年看李秾双眼失神,几乎没有了一点生气。他好心地推推她,问道:“你,你还行吗?”
李秾睁着眼睛,眼神之中没有一点波澜,只缓缓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自她知道船只入海的那天,她就已经心如死灰。命运如此捉弄她,她无论如何都反抗不了。
少年又轻轻问:“我们,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李秾一动不动地躺着,说:“东海、南海,总之早已不在大晛境内。”
少年:“你,你不着急?”
“我太累了……”
少年看眼前的人瘦得骨骼嶙峋,脸颊苍白得几乎不再有人气。他被李秾的样子吓到,转身静静又去倒了一杯水。
“你喝水吗?”
等了许久,看李秾摇头,又耐心地说,“你喝些水会好过一些,肚子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再吐就连胆汁都没了……”
李秾被他的耐心所动,接过那杯水抿了一口。“谢谢你。”
少年听到她道谢,轻轻扯出一个笑。那笑意在削瘦的脸上如淡淡春阳,令人感到和煦。虽是贫家子弟,小小年纪,却有这样的风姿。
李秾越看他那张幼稚而动人的脸,越不想开口告诉他。船舱中被绑架来的这些容貌可人的少男少女,他们连同李秾一起,都会被卖到某个再也回不到大晛的地方,做娈童,做侍婢,直到老死异乡……
那少年放下茶碗,看到一滴泪从李秾的眼角缓缓流出,她无知无觉。少年用衣角轻轻帮她擦去,李秾没有哭声,眼角的泪却越流越凶。
“你猜到了我们会被卖到哪里去?对吗?”
李秾只是无声地哽咽。
“我说一句话给你,你可能会不高兴……其实对我来说,无论被卖到哪里去,日子都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他自顾自地说起来,也不管李秾是不是在听。
“绍元二年,我家中仅有的一亩薄田被世家大户强占而去,父亲病死,我和母亲弟弟无处可去,一路乞讨到建康城外,因衣不蔽体,被军士喝走无法进入城中。我在城外村庄乞讨,养不活母亲和弟弟。被这些人抓来的前一日,我在母亲的坟头葬下弟弟的尸身……所以我说,无论我被卖到哪里,日子都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李秾怔怔地坐起身来,想起自己十五岁那年先后葬下爹娘的日子。
南海霜雪
李秾被绑失踪,橐驼领着阿棉到建康令衙署,报案时书吏向二人核实李秾的户籍。两人顿时傻了眼,对李秾有没有京城户籍一无所知。最后书吏不肯帮忙立案,赶走了两人。
两人没有办法可想,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唯一肯帮他们的朱裒身上。朱裒联合破庙绑架案的线索,追踪到城中一伙隐秘的绑架贩卖人口的强盗团伙。
巡防营主管京城治安,查案并非职责范围。朱裒亲自去了一趟建康令衙署,将所搜集到的人证物证并线索全部移交。他以巡防营的身份和时任建康令虞道济打了交道,此案件涉及城内外平民无故被绑,希望立即立案。
哪知道过了半个月,朱裒公干归来,看见那一老一小正瑟缩在巡防营大门口等他,满脸凄楚。朱裒一看就知道绑架案的事没有结果。或许是那虞道济认为此事不重要,将之积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