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帐中的气压低沉得可怕,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共同商讨战事。
萧裕也极是头疼。
上一世没有这么一出,所以他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也许是之前谢游之来找他那次,他见谢游之为了赵玉梳来找他的麻烦,醋劲上头,就讥讽了谢游之几句,说他手无缚鸡之力,无法带兵上战场,没想到谢游之这家伙年轻气盛,受不得激,非要来这边搅混水,还把自己连同谢家的兵马一并搭在了那里,可谓是损失惨重。
他没想到谢游之如此胆大妄为,也如此的不堪一击,所以之前才没想过帮忙,怕引火上身,才在恭州静观其变。
沉寂了良久,萧裕缓缓开口道:“助其突围。”
他的决定,李衡第一个不同意:“二郎,你管谢家小儿做甚,他愚不可及,白白断送了士兵性命,萧家与谢家也少有往来,依我看,就任他们在城中自生自灭,有了他们分散敌方精力,咱们再攻城也方便些。”
萧裕没反驳李衡,而是盯着站在最末的李致,问他:“你有何见解?”
他见李致抬眸看了一眼李衡,知他怕自己表叔,再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在我的帐里,所有人尽可畅所欲言。”
李致恭敬回:“少将军,我愿助您解谢家之围。”
“好。”
萧裕越发欣赏李致,他虽出身低微,却颇有胆气,李致很像另一个自己,出身寒门的自己。
李衡见两个小辈如此胡闹,更恼了:“二郎,我昨日才夸你有勇有谋,今日怎么就换了一副面孔,你如此任性妄为,可有把萧家的承天军放在眼里?你太让本将失望了。”
“萧家的承天军是大齐将士,那谢家的呢,不过是一姓之差,不都是我们的同胞手足,若是真看着谢家的两千兵马尽数覆灭于幽州,才会真的损我军士气,日后何谈北伐,何谈民心所向!”
李衡倚老卖老多时,萧裕不想给他什么面子。
“世伯,我们是汉人,而非蛮夷。”
李衡怒气横生,他看看萧裕,又指了指李致:“好,好,好,你们如此一意孤行,那老夫也不陪你们这两个小娃娃过家家了,老夫这就带着自己的部将回京,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助谢家突围,能不能顺利回京!”
李衡挥袖离开帐中,萧裕不仅没有被他吓到,反而如释重负。
他走到李致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好样的,这才配做我的副将,没有他从中阻挠也许是好事,站那么久可累了,过来坐下,咱们一同商讨一下突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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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城内,谢游之他们暂时躲了起来。
不过谢游之再呆傻,也该明白这只是暂时的,包围着他们的胡人各个虎视眈眈,就等他们粮草耗尽,再一拥而上将他们尽数蚕食。
谢游之第一次带兵打仗,此时他内心无尽的惶恐,可面上还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他身为主将都害怕,也会影响身边的将士们。
他有点后悔如此孤身入险境了,原来带兵打仗没那么容易,之前自己的那些侃侃而谈不过纸上谈兵。
萧裕大概会嘲笑死他罢。
赵玉梳说不定也会瞧不起他,觉得他无能。
他觉得自己有些幼稚,想这些做什么,现在这光景,连活着回去都成问题。
命都没了,还用在乎别人的眼光和看法吗?
死不可怕,看着士兵们的粮草一点一点消耗殆尽,知道自己终将走向死亡,这才是最可怕的,偏偏等待死亡的过程中,他束手无策。
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这几日,谢游之像蔫儿了的黄瓜,无精打采,全无往日侯门公子的风采,他只是胡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他对不起自己父亲,更对不起这些跟着他冲锋陷阵最后枉死的将士,若是他一开始是为了大齐便也罢了,偏偏他自己心里清楚,什么为大齐,什么为百姓,这些都只是他誓要跟萧裕一争高下的借口,他只是想跟萧裕争一口气而已。
这几日,他越是狼狈,脑子就越是清醒,不明白自己头脑一热闯入这里是为了什么?为了赵玉梳吗?可赵玉梳并没有因为他此举而得到一点利益不是吗?他像个戏子,无时无刻都在演绎自己有多么爱赵玉梳,演着演着,他感动了自己,却感动不了赵玉梳分毫,也是,她那么聪明清醒的女人啊,怎会被他的这样虚张声势的爱骗了去。
他忽然想起来赵玉梳及笄那日是如何将他骂得狗血淋头的。
他这么蠢的男人,自然无法得到赵玉梳的心。
他没有输给萧裕,他只是输给了自己。
事已至此,他必须做出最后的补救来挽回这一切,他朝着所有将士下令,明日天一亮,就突围。
粮草所剩不多,还有这么多人呢,他们撑不了多久的,倒不如早点拼一把,也许这个时候大家还有体力,结果还不至于太难看。
救情敌
是日,天刚蒙蒙亮,阳光还未穿透云层,天际泛着鱼肚白。
此时刚入春,乍暖还寒,冷风呼号,似战鼓在为今日的这一战助威。
谢游之率领众将士勇猛杀敌,先下手为强。
黄沙扬起,伴着早晨的浓浓雾气,空气中夹杂着一丝丝血腥味,熏得人发晕。
谢游之腹饥,不一会便败下阵来,他用着最后的一丝力气将手中的刀猛地插在地上,喘着粗气,歇息片刻。
只片刻,他余光瞥到了刀刃边,那面目全非的尸首。
看这尸体身上铠甲的颜色与样式,不难断定,这是他谢家的兵,亦是陪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