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梳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望,难道是她看错人了。
可她不打算就这么放弃,现在无论从哪方面看,李致都是最合适的人选,他虽是副将,却和手握兵权的萧裕交好,除了他,她如何在最短的时间挑中一个得力的帮手呢。
倒不如再与他聊聊看看,至少目前,他还是个清明正直的人。
“你今日陪了我姐姐在马场待了一下午,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姐姐和我的性子天差地别,她是个胆小的,只知道守公主的规矩,不懂得如何获得公主的权势,我父皇母后让她去和亲,她连辩驳一下都没有,就这么乖乖地答应了,我极是心疼。”
李致有些微微动容。
“和亲与和亲不同,前朝的和亲公主何等风光,可今时今日便不同了,此次的和亲,你我都知道,这是大齐呃屈辱,亦是我姐姐的屈辱。”
赵玉梳想同他讲得明白些。
“待她嫁了过去,她就需得从胡俗,我听闻那颉硕的老可汗,今年已经六十有一了,足足比你大了四十岁,做你的祖父都绰绰有余。他姬妾众多,子嗣众多,待到他一命呜呼之后,我姐姐还是无法回来,她会嫁给新的汗王,再苦苦熬上几十年,再嫁下一任……”
李致紧握着拳头,一言不发。
“在颉硕,二嫁父子、二嫁兄弟都是常事,那么多的男人,都得从她身上过一遍,若是她真的能一直乖顺听话便好,若是她反抗呢?再乖的人若是被触及了底线都是受不了的,她生在京城长在京城,骨子里认可的是汉人的东西,她若受辱至此,必然不会听之任之,胡人是什么性子你我都清楚,她挨打那都是轻的。”
李致抬眸,眼中似有怒气,有泪。
“殿下,您别说了。”
“当然,她若是能一直活着,那受着屈辱也算不得什么,我只怕,她甚至活不到嫁第三个男人的时候,到那时,我们姐妹才真的是天人永隔,永无再见只时,你与她……也此生无法得见。”
“您别说了!”
“怎么,我触及你的伤心事了?刚才你淡定的样子去哪里了,只是听我这么一说,你便受不住了,那若是我说的这些事都成真了,你又当如何?杀到颉硕的王帐,将她抢回来吗?”
赵玉梳越说越激动:“李致,你有那个本事吗?”
“我……”
李致眼中尽是沮丧,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赵玉梳。
“懦弱的男人!”
“我不是懦弱的男人!”
“你若觉得自己不懦弱,那便做给我看,否则,那就是信口开河,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是食言,那就是懦夫!”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殿下,末将不知道……”
“李副将,我也不瞒你了,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其实觉得自己办的事并不妥当,我当时听到我姐姐要去和亲的事,便怒不可遏,根本无心继续留在马场,一心只想着赶紧去找父皇辩驳,但又不希望我五姐姐知道我去做什么,当时我看你跟在我们身后,便随机应变叫你陪我姐姐骑马,给她找个事做,正好她也需要骑马散心,可是我却忽略了男女有别,又怕你不是个可以托付之人。我便支了人暗中看着你们,在离宫之前我问过那个人了,知道了你们的一举一动。”
赵玉梳重活一世,加起来快活了五十岁了,有些东西只听别人说便能感知一二,当时她便觉得,整件事的突破口在李致。
“李副将,你喜欢我姐姐,是也不是?”
李致顿时跪下叩头请罪,不敢抬起头来。
“殿下,末将绝无非分之想。”
“你别怕,我今夜召你前来,又说了许多话,不是为了治你的罪的。我知道,你喜欢我姐姐,但碍于身份高低,只敢在心里想,不敢有什么僭越的举动,我知你心中苦处,你若是能帮我的忙,待事情办成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接近我姐姐的机会。”
只是机会而已,赵玉梳可没许他驸马之位。
“到时候,能不能得到她的芳心,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当然了,我丑话说在前头,她若是到最后不愿意嫁你,也没人能逼迫于她,你明白吗?”
人都是自私的,赵玉梳即便再没有门第之见,但若是放到了她姐姐的婚事上,便看李致哪哪都配不上。所以她只先承诺能给李致一点甜头,其他的,她也说不准。
“末将明白,末将愿凭公主驱使。”
赵玉梳没想到李致答应的这么爽快,她之说是有机会,又没说他一定能抱得美人归,这李致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看起来,她的眼光没错,这的确是个心境澄澈之人。
否则,若李致心中存着算计,没有真正的利益便不会为赵玉珠努力,那她才断不会将姐姐托付给这种人。
“李副将,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你就答应了,这是和亲,是国事,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有几个脑袋能承担此事?”
“末将自然明白兹事体大,殿下不必吓唬我,我虽出身微寒,但也不是个怕事的,我如今父母双亡,唯一的表叔也不在九族之内,孤身一人在这世上,几经沙场,说是亡命之徒也不为过,我早将自己的这条命给了大齐和百姓,我愿意为了五公主豁出去,只愿她往后,事事顺遂,永留故土。”
赵玉梳听了他的话也动容了些,没想到这家伙如此豁的出去,真心之人本就不多见,赵玉珠得此一人愿为她拼上性命,大概……也算是不幸中的一丝幸运吧。
此时她竟觉得自己有些卑鄙,有些冷漠,她内心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所以才常常以冷漠的姿态看尽世间的人和事,殚精竭虑,不择手段,只为自己和对自己重要之人打算,不禁为了自己的目的手上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