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着机灵的小厮一张脸开始变白了。
“王贵啊,就你,听风就是雨!大奶奶这边真能起得来,刚刚佟管事怎麽不叫他侄儿过来?坐着那麽多人,谁缺心眼?怎麽一个动弹的都没有?”
一连三问,这个叫王贵的小厮脸更白了。
大奶奶这边差事油水赏钱少都是次要的,要紧的是眼下大奶奶和二奶奶争得厉害!但凡往大奶奶这边殷勤过的下人,二房那边就再也不用了,就是大房这边东院也不再用了。大房的这位姨娘听说早些年就认了祁国公府一位表婶子当干娘,明显已经站了祁二奶奶的队,抱了祁国公府的大腿!
王贵干咽了口唾沫,说不出话来了。
从角门进去,往左边一拐就是大房正院。院中最显眼的就是一棵好大的柿子树,树冠硕大,投下一片阴凉,阴凉一直延伸到通往正房的青石台阶。
上了台阶,就进了大奶奶慕熹微所在的正房。
一个媳妇带着两个婆子刚把地上放着的四个礼品盒子擡了出去,这是往大奶奶娘家慕尚书府送的节礼。
一旁还有四个大木盒,盛着的是要往郡主府送的节礼。
青桐和青蒿两人又喊了院子里两个丫头,一起擡到了角门,仔细看着人把东西装了。青桐从荷包里掏出赏钱,又叮嘱了两句,看着马车沿着夹道出去了,两人才转身要往回走。
就听一声:
“这是又往郡主府送节礼呢?不是咱们说,我们二奶奶娘家的东西,不管是国公府的回礼,还是宫里娘娘的赏赐,可是年年都给你们大房送的!”
说话的丫头妖妖娆娆的,看见青蒿,眉梢一吊,吐出了后头那句:“怎的就不见你们那边把郡主府的回礼往各处分一分,就是再舍不得,给咱们看看也成啊!”
青蒿涨红了脸,正要回嘴,被青桐按住了。
二房的人走近了些,一甩帕子,笑问道:“到底是大奶奶舍不得,还是你们下头的贪了呀?”
青蒿一把甩开:“个人管个人的,你一个丫头倒是管起了主子的事儿!怎麽,难道二爷真的给你开脸了,咱们也没听说呀!”
找事的二房丫头脸一红:“你胡说八道什麽!”
“知道不能胡说八道,就闭上你的嘴!”
对面妖妖娆娆的丫头看着青蒿,反常地一笑,“二爷看上谁我不知道,不过我可听说太太陪房孙管事的外甥,看上你了!”
一句话就让青蒿一张脸褪尽了血色!
青桐死死拽着青蒿,“你听她胡说,别说没影儿的事儿,就是真的,咱们大奶奶也必不会同意!”
青桐话是这麽说,一张脸也白得要命。太太陪房孙管事的外甥,那是个什麽人呀!别说青蒿,只怕满府丫头就没有一个人愿意跟那样一个人的!吃喝嫖赌,还有他不会的吗?但凡见着一个平头正脸的,一对突眼睛盯人身上就跟拔不出来一样!
青桐拉着青蒿往正院去。她使劲儿攥着青蒿的手,只觉青蒿一双手又凉又抖。
她松开手以后,才发现自己也抖得厉害。
青蒿眼睛里有泪花一闪,却更加恶狠狠道:“这府里都是煤面子捏的人,一个比一个黑心肝!”
青桐攥着帕子:“有大奶奶呢,没事的。”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一进正院,就听说大爷又往齐姨娘那边去了。
青蒿擡手抹了一把脸,掩饰道:“这些杨絮子飘的到处都是,真烦人。”
青桐强笑了笑:“再过两天就好了。”
两人原地站了会,不知谁清了清嗓子,这才一起往屋子里头去。
正房里静悄悄的,隔着半截葱绿的帘子,青蒿两人看到她们夫人正在看自己那本薄薄的嫁妆册子。册子的纸张微微发黄,边缘卷了起来。
一到年节,他们奶奶能够指望的就只有这本嫁妆册子,腾挪打点,不能跌了大奶奶的份儿。
青蒿鼻子一酸,本来想问的话一下子就再也问不出了。
两人轻手轻脚进去,先给慕熹微换了茶。
慕熹微擡了头,手还按着册子,问:“节礼,都送出去了?”
两人应是。
慕熹微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炕几上,微微出神。
青桐突然道:“奶奶,奴婢听人说郡主她——”
说到这里,青桐看到大奶奶按在账册上的手一抖,青桐声音不由低了,还是壮着胆子说了下去:“都说郡主受了太后娘娘教导,变了好些,上次还为宋家姑娘撑腰”
说到这里青桐眼睛不由带了渴盼的光:“奶奶您说,这次,这次郡主她——”
该会给她们回礼吧。
青桐想,随便回点什麽,也能堵一堵府里那些人的嘴,她们大奶奶在府中也不用这麽难了。有郡主撑腰,就是太太的陪房,别说外甥,就是亲儿子,也必不敢一句看上就可以欺侮人。人人都知道哪怕郡主府的粗使丫头,只要人自己不愿意,任凭对方是王侯勋贵之后,都是动不得的!
青蒿暗淡的眼睛也一亮,看着炕上的大奶奶。
慕熹微按着册子的手一下子紧了,半晌才道:“爱回不回,她,爱回不回”
这样说的时候,她按着着册子的手指关节用力得泛了白。
青蒿与青桐的目光一碰,答案好似瞬间跳出来,又被她们同时按了下去。她们从彼此目光中看到了拼命掩饰的惊慌。
四四方方的院子,簌簌响动的柿子树,回话的下人即使恭恭敬敬低着头,那一双双眼睛也都在估量,在打探。一出这个院子,到处都是压低嗓门的窸窣声,到处都是意味深长的试探和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