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在他面前跪坐下来,从包袱里摸出了一块饴糖,尔后小心翼翼地放到叶晞的手心里。
不知世子想要的是不是这个?
可除了这个,她再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可给他的?
可是……阿阮咬着下唇想,这是荣亲王府,堂堂世子要什么没有?怎会想从她这儿要一块饴糖?
阿阮本是不觉自己的饴糖有何不妥,但经昨日受杜鹃与木春嘲笑后,她才明白过来,她收着不舍得吃的饴糖是在这府里人的眼中,是最最低劣的。
便是下人都瞧不上眼。
世子又怎会能下咽?
正当阿阮惴惴着想要询问叶晞他想要的是否是这个时,却见叶晞已自顾自地剥开了外边的小油纸,毫不犹豫地将那块饴糖放进嘴里。
阿阮愣住,难以置信。
只见叶晞先是皱了皱眉,随后有舒展开眉心,捏着那张小油纸站起身来往屋子角落方向走去。
他将这张小油纸放进了昨日那个雕花盒子里。
将盒子阖上时他在想,第二张了。
他嘴里含着饴糖转身往屋子另一侧走去,对阿阮收拾了一整夜的成效视而不见不表喜怒。
当他自阿阮面前走过时,阿阮又似昨日那般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袖。
这一回,叶晞猛地回过头来,紧蹙着眉心盯着她,吓得阿阮险些就松了他衣袖。
阿阮先是恭敬地朝他躬了躬身,随后又如昨日一般飞快地伸出手指指他的左手。
他左手上的棉布已全脏了,想来是昨夜那一顿爆炸时给弄脏的,还有暗褐色的血水晕开在虎口位置上,也不知他究竟是做了什么,使得血水不断从伤口渗出。
这是方才他伸出手向阿阮要饴糖吃时阿阮瞧见的,不过是方才她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那这会儿呢?
这会儿她就不怕死了吗?还拉着他做甚么?
阿阮也在心中这般问自己,却得不出个所以然的答案来。
或许是他方才朝她要饴糖时的模样太过单纯令她生了恻隐之心,又或许是她如今身为下人理当有的责任。
然而这一回,叶晞却不再同昨日那般配合,而是不耐烦地拂开了她的手,猝不及防地让阿阮往后踉跄了两步。
阿阮连忙站好,低着头半躬着身,慌得气都不敢喘。
叶晞则是走回了旁侧屋中,“砰”
的一声关上了门。
这一幢坐北朝南的七开间屋子,门自正中打开,门内即是一张玄青色屏风,屏风之后是一间空阔的屋子,不置桌椅蒲团,有如穿堂,却又没有穿堂那般的南北相通,显然这间屋子的主人从未想过在此招待任何人,否则此处又岂会如此空无一物。
这处空堂东西两侧又各自隔成两间阔屋,昨日阿阮见到叶晞并收拾了一整夜的屋子位于西侧,只设窗牖不设门扉,里边的一切摆设能够一眼瞧个明白。
除了叶晞时常待着摆弄各种机甲器械的那一处地方颇为宽敞之外,其两侧之地尽排满了足至房梁高需踩着梯子才能够得着上边的架子,架子与架子间仅有半丈宽,架上则是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不仅仅是如今刊印的书籍,还有不知已保留了多少年月的书简以及牛羊皮书,每一个架子自下而上皆满满当当整整齐齐地列满了书,竟无一处空漏。
阿阮昨夜收拾之时才敢偷偷瞧了一眼这一列又一列的庞大书架,心中震惊不已,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敢再多想。
然而与这西侧屋子相对的东屋,却是只设门扉不设窗牖,不仅如此,门也仅是开了窄窄的两扇而已,其余则是用厚厚的木材钉得死死的,便是那两扇门,也时时刻刻都紧闭着。
明明这幢屋子里就只住着一人,然从这东西两侧屋子的设置来看,却又像这屋里住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重合,却又矛盾。
叶晞此时回的便是东屋。
阿阮则是站在屋中空堂里,不敢抬头,不敢离开,不知所措。
须臾,只听叶晞的脚步声又传了过来。
听着仍让人觉得这脚步声有些奇怪。
不仅沉重,且还带着些微像是门轴转动的声响。
阿阮正惴惴不安间,去而复返的叶晞一言不地在西屋的长案后坐了下来,如昨日那般将自己的左手搁到了长案上。
阿阮紧忙朝他小跑过去。
饴糖很小,这会儿已全化在了叶晞嘴里,那融于齿间舌根的甜味让叶晞极为不解地盯着身旁这个明明怕极了他却又一次再一次不要命般扯住他衣袖的瘦瘦小小的小哑巴瞧。
明明怕得浑身都抖成了筛糠,为何不像以往所有来到他身边的那些人一样逃跑或是求饶?又为何还要管他受伤与否?
叶晞不懂,是以他将眉心紧紧拧到了一起。
专心为他处理伤口的阿阮则是现他手上的伤口用了药并且包扎之后非但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反是撕裂得更深,血流更甚。
阿阮不明白,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不在意自己身上伤口的人?如那陵小侯爷,不过才是脚尖轻轻磕到路面上的石子而已便要歇上半晌,世子的出身比小侯爷更为金贵,这般不在乎疼痛却又是为何?
阿阮今日给叶晞包扎得比昨日要更为小心。
她这会儿还现,叶晞手上不仅仅这几处伤,还有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旧伤密布在他指腹指间以及手心,让他本是修长的手看起来颇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