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多年,她看着满庭芳一步步站稳脚跟,在东洲打响名号,生意的红火人人艳羡,但这份红火却好似唯独将她忘了去。
或许是又来了一批新的花魁,或许是她眼神中不再透着单纯,只剩麻木,找她的客人越来越少,她沦落到在厅中接待散客,就是这个时候她遇见了苏百凝。
点翠多年来一直对满庭芳与钱嬷嬷心怀感激,而到头来看不起她、说要将她卖入黑窑的也是她们。
她极少与人诉苦,也从不觉得这是苦,只在夜夜无客的酒后,与苏百凝爬上房顶,对着月亮、对着飞鸦道出心中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有那时她才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有灵魂的人。
……
苏百凝紧紧环抱着她颤抖的身子,鼻尖发酸,用力攥了攥手心里被揉得皱巴巴的字条,坚定地问道:
“点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抢人
“点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苏百凝眼神坚定地问道,她清楚点翠在满庭芳的处境,这让她很难做到不管不顾地离开。
话落,点翠倒抽一口凉气,瞳孔剧烈抖动,压低声音道:“连翘,你疯了,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脸上挂着泪痕,手指还因着刚刚的痛哭而微微颤抖,但此刻她顾不上自己,只担心这么疯癫的话被别人听了去,慌忙扑上来捂住苏百凝的嘴。
“以后可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了,若是传到钱嬷嬷耳朵里,咱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苏百凝将她的手拉下,握住,神色认真,“我有办法离开,相信我。”
点翠眼神慌乱,一个劲儿地摇头,“不可能的,连翘,这里是满庭芳,你怎么逃得出去!”
为了防止花魁另投对家泄露机密或随意与客人私奔,满庭芳的管理极其严格,不要说逃离了,就是日常的外出采买都会有小厮贴身跟随,杜绝一切可乘之机。
这些苏百凝早就有所体会,在她原本的考虑中,逃离本就是一件需要周密计划的事情,迷魂香粉虽可以派上用场,但对付一个人、两个人还好,若是需要面对的人太多,这并不是一个万全之策,到时只能赌一把。
但现在她敢给点翠这个希望,是因为她有沈醉啊,苏百凝完全相信沈醉能护她周全。
可点翠还在纠结。
“连翘,为什么想逃?你前途大好,继续留在这里足够让你赚得盆满钵满。而且你不是还有债务要还吗,难道这些就够了吗?”
她看向钱嬷嬷今日刚赏她的那一盘金银珠宝。
“连翘,做咱们这一行的,终归是愧对本心的,但若不是走投无路,谁又情愿?”
她眼神诚恳,顿了顿又劝道,“我知道,第一次之后心态总归会有所改变,但我们的目的是钱啊,只要有钱赚不就好了吗?”
四目相对,点翠眸中的真诚如洪水,波涛汹涌般灌入苏百凝的喉头、心间。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内心挣扎了一下。
“点翠,对不起,我还是骗了你。关于我的身世,全部都是假的,那只是我为了进满庭芳而施的手段罢了。我来自临京,来满庭芳不是为了还债,只是为了接近冯齐拿乌酸果。”
一墙之隔的走廊上人来人往,到处是巡视的小厮,时间紧迫,她担心点翠同她在房间里待得越久越容易被察觉出异样,于是为了迅速获取信任,她直截了当地将她来满庭芳的目的托出。
“今晚会有人来接我离开,点翠,相信我,和我去临京吧,在临京我们也可以赚钱,而且是赚见得了光的钱!”
点翠张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该说,她发现唯一信任的朋友的一切都是欺骗是什么滋味;还是该说她在满庭芳竟早已待到麻木,自甘堕落,从未想过如何去赚见得了光的钱;又或是该说她接客无数,却未遇一人要为她赎身,反倒是刚相识半月的骗子朋友说要带她离开。
现在她才真正认清,在这风月之中原来没有一人是真心待她,满庭芳中的同门是这样,被她视为再生父母的钱嬷嬷是这样,就算是连翘,也是一直在骗她。
她的□□早已是空壳一具,灵魂也在这些年的讨生活中被片片粉碎,今后的她无论是生在哪里、长在何处,都不过是浮萍一片,飘零而已。
“好,我跟你走。”
今日,在满庭芳众人眼中,连翘与点翠还是像往常一样,到点儿便与大家一同吃饭、谈天,只是午觉相较平日睡得久了些。
不过倒也正常,毕竟连翘昨晚辛苦,点翠嘛,估计是被嬷嬷说教后心里不舒服吧。
红日西坠,晚霞满天,万物的色彩皆尽数褪去,都被迫染成了金色。
苏百凝与点翠为了避人耳目,趁着午休时间将行李收拾好后,偷偷藏在了苏百凝房中。
点翠神色紧张,苏百凝则略显轻松。
她静待沈醉,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忽然,紧闭的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哒哒”
声,像是石子扔在窗上,又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敲着窗户。
两人心中一惊,苏百凝忙走过去,小心地将窗户推开一点——
横梁上稳稳地站着一只灰色的鸽子,羽毛细腻发亮,一看就是被好生饲养的。
在东洲待了半个多月,她从未在附近见过鸽子,更别说是花色这样特殊的了,看来它目的性很强,就是专程来敲她窗户的。
见窗户打开,鸽子轻轻扇了两下翅膀便飞进来站在窗框上,而后啄啄羽毛,走走停停,来回踱步,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苏百凝灵光一闪,莫非真同电视剧中演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