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燕寻今日也是来找沈落枝玩儿的。
她找沈落枝玩儿上瘾了,特别是昨日裴兰烬在沈落枝府门口时,抿着唇,一脸投鼠忌器的表情盯着她看。
简直有趣极了。
所以她第二天一大早又来了,简直乐此不疲,见了沈落枝,便邀约她道:“灼华郡主,今日可有空?邢某带郡主去外面跑跑马,听听曲儿,如何?”
女将军一贯英姿飒爽,穿着一身红衣铠甲,发鬓高高竖起,以红绳缠绕,墨发青丝随着她的步伐飘荡,左手摁着腰间佩刀,右手上绕着一截鞭子,一双眼里燃着勃勃的野欲,像是泛着亮光似的。
邢燕寻并不在乎那些虚礼,所以她直接从堂外进来,未曾向这里的主人行礼。
沈落枝也有意从她嘴里挖出关于裴兰烬与某个女子的消息来,闻言便点头道:“落枝一人于府中也无聊,有将军作伴,自是好的。”
江南的明月纤弱娇美,言谈间眉目含笑,清丽舒婉,穿着一身由银丝与雪绸所制的水蓝长裙,她人一走动,那裙摆便如水波荡漾,静立时,又如莲花瓣般散开。
她立在这,仿佛月亮的清辉都只往她一个人身上落,泠泠月光绕三分,旁的人与她在一道都黯然失色似的。
沈落枝看起来,像是一朵可随意采摘的柔弱娇花,邢燕寻觉得,她抽一鞭子,都能把这娇娇郡主给抽倒。
邢燕寻就又生了点坏心思。
领着这朵娇花,去瞧点有意思的事情,说不准能把她吓得尖叫啼哭呢。
于是,邢燕寻领着沈落枝去了邢家军驻守的牢狱里。
纳木城内有两个监狱,一个是建造在南区的,关押了一些寻常的盗窃抢劫之人,多是大奉人,而在北城的邢家军驻扎地内,还有一处牢房,专门负责关押一些穷凶极恶之徒。
比如在西疆劫掠的悍匪,比如南陈的情报贩子,比如一些喜好屠杀大奉人的西蛮人,比如走私犯。
这群人都是真正的嗜杀之辈,寻常人都镇压不得,需要邢家军来镇守——他们也不会直接死,因为会有人来赎他们。
邢家军镇守西疆多年,自然有一套关系网,有人的地方就有关系,有关系的地方,就难免要做一些退让。
悍匪也好,情报贩子也好,走私犯也好,这些人都是埋藏在西疆黄土之下的沙虫,虽然讨厌,但也是杀不尽杀不绝的,所以赎出去,换一笔军饷也好,唯独西蛮人是绝不会放出去的。
进了邢家军牢狱的西蛮人,只有死。
今日,邢燕寻便要带着沈落枝去见一见那些西蛮人——她之前带着沈落枝去东市的时候,沈落枝能被一个只是略有些相似的北漠人吓成那样,若是瞧见了那么多穷凶极恶的西蛮人,不得吓得痛哭流涕,不能前行?
邢燕寻便抱着这样不怎么光彩的心思,带着沈落枝去了地牢里。
邢家军的牢狱做的很坚固,据说是混了特制的钢铁而做,防备被人劫狱,或者里面的人自己跑出去。
毕竟都是会些拳脚功夫的猛汉,万一真的动乱了,定是要出很多人命的。
邢家军的地牢门口守着两个将领,开门时瞧见是邢燕寻领路,便让出了身位,地牢有长长的,向下的台阶,一走下去,下方十分昏暗,一股干冷的阴森寒气扑面而来,其中混着血腥气与粪便的臭气。
“这里关押的都是西蛮战士,有的是落单了,被我们抓了,有的是攻掠城池时被我们抓了。”
邢燕寻随意从墙上拿下了一支火把,握在手里,刻意快走了几步,将沈落枝一个人抛下了。
这地牢很长,是一个圆形隧道,从最前面开始走,一路绕一个圈,能重新走回来,两侧都是关押的西蛮将士,这群人都是身形高大的蛮族兵,见了她们便扑上来,在栅栏上敲敲打打,并怒吼着一些西蛮语。
沈落枝跟耶律枭学过一段时间,能简单的分辨出他们在吼什么。
“决一死战。”
“大奉的男人都死了?”
“有种的将我放出去!”
多是这种无用的挑衅的话,但是这群人面目狰狞,手中铁链砸向铁栅栏时会发出凶猛的撞击声,乍一看,颇为吓人。
邢燕寻拿着火把回头,想瞧瞧那位小郡主被吓得不敢动的样子。
结果她回过头时,便瞧见沈落枝站在甬道中央,一脸平静的看着那些被俘虏的西蛮将士。
这甬道之内一片昏暗,只有隔二十步外才会放一个火把照明,因而便将四周照的明明暗暗,沈落枝所处之处恰好略昏暗,她半个身影都隐匿在暗间,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盯着那里面的西蛮人看。
“郡主?”
邢燕寻奇道:“您在看什么?”
寻常的小兵来此,都会心惊胆战,这沈落枝如此娇弱,为何不怕?
“我在看我大奉威仪。”
沈落枝回过头来,看向邢燕寻,在瞧见邢燕寻的时候,她的脸上终于漾起了一丝笑意,她抬脚自昏暗的地方走出来,迎着邢燕寻而来,她踏入被火把照亮的明亮之处时,身上由银丝云锦织成的裙摆上便有水波一样的波纹在荡漾,像是从暗处走出的洛神女一般,眉眼中满是温柔坚定的光。
“将军为我大奉边疆,辛苦了。”
沈落枝道,她说:“我很喜欢这里,能亲眼得见此处,是落枝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