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不过是小病。”
海生花又强撑着想坐起来,奈何浑身软绵绵的没劲,差点倒下,犬大将忙扶住她的肩,侧身坐在榻沿边,让她倚靠在他的怀中,枕着他宽厚的胸膛,感受强健有力的心跳。
她在他的视线中鼻尖泛红,双眼水光点点,两三根发丝凌乱地垂在脸颊一侧,狼狈却让人怜惜。
“还说没事呢,都虚弱成什么样了。”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上她苍白的脸颊,眸中满含疼惜,“一个月没见,就把自己弄的这么憔悴。”
他说着视线扫视四周,停在木几上那碗半凉的汤药上,语气骤变,却透着浓浓的关切:“你没喝药?”
海生花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太苦了,咽不下去。”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怕苦的?”
犬大将语气中透着几分戏谑,“傻瓜,你要再这么糟践下去,身子就好的慢了。”
“我好得很,不需要喝药,不过是吃坏肚子了而已。”
“还嘴硬,小姑娘家家,身子本来就娇气,不注意些怎么行?”
他不容分说地端过白瓷碗,手掌妖力过处药汁重新冒起缕缕热气,捏着瓷勺在药碗边缘转了转,递到她唇边,“张嘴。”
“我……”
“海生花,听话。”
犬大将的神情柔软几分,语气像哄小孩子一样,见他坚持,她只好乖乖张口吞下苦涩难闻的药汁,苦得直皱鼻子。
“乖,趁热喝完。”
他又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
海生花不好意思再拒绝,只得张口喝下,又被苦得吐舌,连连挥手,示意他放下药碗。她的胃本来就不舒服,再加上这碗药苦,实在忍耐不了。
他见状叹了口气,将瓷碗搁在床边的桌上,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牛皮纸包打开,拿出一颗黄澄澄的小物塞到她嘴里。
“唔……”
海生花含糊不清地品着,尝清味道后惊讶地瞪圆眼睛,“杏干?”
犬大将笑吟吟地点头:“我在凡间路过市集时买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海生花将它含在嘴里,酸甜可口的杏子香顿时溢满齿间,余光瞟见他温和专注的神色,心跳不禁漏了一拍,连忙偏过头去。
“从前是你照料我,今日换我来照顾你了。”
犬大将低沉醇厚的嗓音带着笑意传来。
海生花的脑袋晕晕乎乎的,忽然勉强抬起泪眼朦胧的水眸:“我,我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犬大将微怔,随即叹了口气,手臂搂紧她,低喃着哄她:“别怕,那个侍女已经受罚了,没人能再伤害你了。”
海生花侧过身环住他结实的腰身,任凭泪水滑落衣襟,濡湿他华贵裘袍的领口,不住哽咽。
他身子一僵,似乎没想到海生花会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又见她恐惧颤抖得楚楚可怜,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脊背,英俊的脸颊在晨曦中显得越发柔和,低头凝视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室内静得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连窗外的风吹草动都听得一清二楚。
许久,海生花终于吸了吸鼻子止住抽泣,恍然从他怀中支起身子,柔软的唇瓣却不经意间拂过他坚硬的下颌,两人俱是心神一荡。
“还疼么?”
犬大将垂下眼睑。
“不,不疼了,”
海生花忙不迭地抽身离去,慌乱地抹抹脸上的泪痕,“我……天亮了,你该回去了。”
“嗯,你好好歇着。”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起身朝门外走去,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海生花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酸涩泛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样一位雄姿英发的西国犬妖便如一束温暖明亮的阳光照进她阴暗潮湿的心底,驱散寒冷与让她窒息的黑暗。
她知道,他早已远远超过了自己心中“十六夜的所属物”
的范畴,不止是像刹那猛丸那样想要得到的人,反而痴心妄想于得到他的心,她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月见里
海生花并没有把凌月仙姬来过的事告诉犬大将,但犬大将还是知道了,他觉得海生花替十六夜受了委屈,很对她不起。
他觉得凌月仙姬为人高贵稳重,只可惜虑事不周,有时不免冷酷无情。她自己并不想凌辱人,但她没有想到两女共事一夫,应该互相顾怜。十六夜温婉娇美,谦恭知耻,品德高尚。而海生花总是像受惊的小鹿似的,楚楚可人,骨子里却很娇媚,如今受此凌辱,定然不胜悲愤。他觉得很抱歉,还特地找凌月仙姬谈了一番。
话说那刹那猛丸自从开了荤之后,经常悄悄地寻花问柳,这日在纪伊守家住下,纪伊守把正殿东面的房间收拾干净,铺陈了相应的设备,供将军暂住。
这里的池塘景色颇有趣致,四周围着柴垣,有田家风味,庭中花木也应有尽有。水风凉爽,处处虫声悠扬,流萤乱飞,好一片良宵美景。
随从们都在廊下泉水旁边坐地,相与饮酒,主人纪伊守则匆忙奔走,张罗肴馔。
刹那猛丸从容眺望四周景色,回忆起前日的雨夜品评,想道:“所谓中等人家,大概就是指这种人家了。”
他以前听人说起,纪伊守的后母作小姐时是矜持自重的,常思一见,便耸耳倾听,但闻西面的房间里有人声:裙声窸窣,语声娇嫩,颇为悦耳。只为这边有客,故意低声,轻言窃笑,显然是装腔作势的。
那房间的格子窗本来是开着的,纪伊守嫌她们不恭敬,教关上了。室内点灯,女人们的影子映出在纸隔扇上。
刹那猛丸走近去,想窥看室内,但纸隔扇都无隙缝,他只得耸耳倾听。但听见她们都已集中在靠近这边的正屋里,窃窃私语,仔细一听,正是在谈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