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次在休息站,姚钥侧过身靠着玻璃,将腿放上座位小憩。她严格缩在座位的中线之内,没有越过去。
车子重新启动时,她醒了。惊讶地发现柯礼的一根手指还停留在她的脚踝上。男人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腹没有想象中粗粝,带着犬族特有的超出常人的温度。
他似有意若无意地触碰她淤肿的地方,轻轻按压,看她皮肤的回弹程度,像是在研究那里是否快好了。她猛地一缩,用眼神警告他离远一点。柯礼的手指停在空中,随后非常自然地收了回去,一丝一毫的尴尬都没有。依旧是高高在上,自己的一丁点关心是施舍给她的。是合同之外的。
柯礼反复回味她那警觉的眼神。这种眼神就像是什么呢?对他这个人没有任何期待的眼神;看他就像在看垃圾人;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自然界中被伤害过一次,就没了信任的动物的眼神。很好,这很好。
初代根巫的实用菜谱(二)
归途中柯礼铁了心不让姚钥再接触任何和犬族有关的信息。但小比他们管福铃叫小巫婆,管多吉叫没了喉咙的契犬。姚钥多多少少能猜到,柯礼之所以如此打发自己,大概是因为有了新的线索,新的钥匙。那可是巫婆诶,一定很厉害。他即使没有传说中的牛骨号角,也不妨碍他解救族人的命运。
不知为何,想到这一层的姚钥心里生出一种失落。无论何时,人类总是希望被需要的,为了这份被需要,人类甚至会做出不理智的行为,譬如说可以舍掉性命。而这种不理智,恰恰也是人类的复杂之处。她当初选择心理学的原因,也是因为她希望去听每个人的故事,然后为他们找到出路。
回到庄园,福铃下车第一件事就是问厨房在哪里,有大锅吗?她要熬煮药水。多吉的喉咙就是他的天赋,他的嚎叫能比一般犬族传的更远,更亮。但如今这个能力被那怪物夺走了。就像ski被夺走大腿,小比被夺走耳朵一样。而又鬼的眼睛本身也是那怪物的目标。
想到这里,姚钥的心又团在一块。这后面的阴谋、大家能否找回他们的能力,都和她没有关系了,在她开始关心的同时,一切也草草结束。
她带着这份不自觉流露出的担忧神情打算跟着大家进门时,麦唐跟上来,很礼貌地拦住她:“姚小姐,少爷让我带你去你的新住处。请跟我这边来。”
姚钥停住脚步,望了望大家的背影,又看了看麦唐指着的门口的另一辆车:“新住处?”
“是的,因为考虑到人类社会中租房需要一定时间,所以在你找到合适的房子前,少、咳咳,我们给你安排了一个住处。”
麦唐恭敬的态度中带着一丝怜悯,因为即使他的视线被厚厚的刘海挡住,他还是能看到姚钥脸上那种不可置信。是连大门都不可以进的地步了。
他叹了口气又道:“你的行李我已经收拾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姚钥低头哦了一声,就这样,甚至没有和小萨告别,她又一次丢了工作。
柯礼走在最前面,脚步匆忙,并且一点回头的意思也没有,反而是小比一个劲儿回头看姚钥。
小比跟在柯礼身后嘀嘀咕咕:“哎真是可惜。”
“是啊,姚小姐是我目前最喜欢的人类之一呢。”
ski接话茬儿。
“哦那我倒没有,喜欢人类这样疯狂的事情我可不会做。”
小比说:“但我是觉得,姚钥的味道可比大便好闻一百倍呢。”
ski咳嗽了一声:“一般人类可不会喜欢这样的比喻呢。”
“可是姚钥不是一般的人类呀。”
小比说:“她会给我梳头发,虽然揪得我头皮很疼;她还会用棉签帮我把耳朵的脓擦掉,虽然有次棉花头掉进去了……”
柯礼的脚步顿了顿,顺着小比的话语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构想了这样的场景:
小比摇着尾巴夸姚钥:“你比大便好闻一百倍!”
那个女人会怎样呢?她会先是一愣,随后意识到这在小比的角度的确是天大的褒奖了。于是会开开心心地接受。
然后呢,然后她会歪头一笑,那个笑容极度温柔和包容,轻轻说:“谢谢你呀。”
她的声音的确是很好听的。犬族的耳朵喜欢这样羽毛样的声音。
她还会摸摸小比的头,搬出老师的语气说道:“但是小比你要记住哦,这样的话你只可以这样夸我,不可以夸别的人类。因为在我们的眼里,这不是很好的形容呢。你可以夸女人像水,夸男人像山,但不可以夸人比大便美好。”
对的,她就是会这样做。明明年纪不大的。但永远都像个老师。又啰嗦又操心。
柯礼见过姚钥在庄园内给犬族办小课堂的样子。他大抵知道她为何那样做,因为之前一直没有给她分配任何工作,只是让她等着。姚钥觉得自己就这样白领着工资过意不去,还跑到他这里来旁敲侧击,意思就是这个月没有工作的话工资可以少付。他没理会。
之后她就开始日常给犬族们上课了,做一些她觉得力所能及,但在柯礼看来完全没必要的事情——给这些心理有过创伤的犬族科普一些人类社会的规则。
这的确是当初柯礼招家庭陪伴师的初衷。后来因为其他事他暂时忘记了,但姚钥还记得。
课堂上,姚钥会对小萨说,你不用时刻微笑,不开心的时候就不笑。这是你的权利。
她会对杜宾兄弟说,不裁耳也一样帅气的,况且你们已经身材很好了,不要有任何容貌上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