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阎罗眯着眼睛,那夸赞的语气倒更像是在夸赞自己,“少年行军,鸣枪照残血,全天下比得上你的也没几个”
“若你早生个三四十年,你我定会成为朋友。”
三四十年是指白阎罗曾经还活着的时候吗?宴玦下意识冒出了个念头,可还没等他细想便被打断了思绪。
白阎罗含着浅笑,看似温和亲近的表情显露于外,却又无端给人一种不容反驳的压迫:“我之所以来凡世,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宴玦扬起脸,直视着她的眼睛,并无半分退却:“尊主请讲。”
白阎罗挑起一边眉毛,似乎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只是那眼底的愉悦转瞬即逝,在片刻之后凝成了寒霜孤刃。
那刀刃刻进唇齿,一字一句都陡生寒凉。
“据我的人回报,阿缨和蝰已经见过面了”
宴玦瞳孔骤缩又再度扩大,他漫无目的地盯向地面,嘴唇微动,自言自语道:“蝰,是唾蛇妖神。”
“他身上有我交代的任务,不会无故在这个时间点和敌人首领碰面”
白阎罗冷着语气,负手而立,“除非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决定在此之后,加入妖族。”
宴玦咽下一喉空气,关节错动带起的轻细摩擦声几乎淹没耳膜,叫他与外界隔绝,什么都难以听见了。
他此前只觉得重尘缨只是为人恶劣,喜好孤僻,在大事上哪怕再胡作非为,但有自己的干涉和控制,便也只算作是兜了个大圈子,最终目标也还是板上钉钉极为一致的。
虽然只把重尘缨当短暂作乐的临时情人,做不到事事都了解得细无再细,可他也自认为情感观察足够敏锐,足够从那人一丝一毫的微妙动作里品出点异于常人的喜好和习惯。
但直到今天,宴玦才发觉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仅仅只是触碰到了最表面最外在的皮毛,哪怕是一丁点实际的本性都没见到过。
脱离掌控的欺骗席卷他的大脑,是不甘,是后怕,又或许是愤怒,几近让他呼吸停滞。
他以为在鬼域那件事之后重尘缨真的就洗心革面本本分分,却没想到一重山后还是一重山,山山层叠,杳无尽头。
是他低估了一个可怕的人。
幸好,幸好他还没猜到自己真正想要隐藏的秘密。
宴玦眼眸微低,已经做出了决定。
浮于表面的情爱算不了什么,确保个人利益的扎根牢固才是永恒:自己若在此时止步,便最为稳妥。
白阎罗紧盯着他的脸,看他逐渐平缓了气息,才再次开口道:“我想请你帮忙,让他回心转意,在最后一刻不要选择妖族。”
宴玦冷淡地抬起眼,回绝得没有丝毫犹豫:“您是他的师父,连您都做不到的事,我又如何能做到?”
似乎早已料想过这样的回答,白阎罗面无表情地再次坐了回去,周身拢下一片阴云,压抑又厚重。
她垂着眼睛,忽然收敛了张扬的强调,语气分外沉重:“我不是一个好师父,我只教会了他习武,却没教会他做人”
她抬起头,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宴玦身上。漆黑的瞳孔深纳万物,不辨深浅,却也藏不住眼底那浓稠的悲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