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那杯子,乔四就后侮了,原本觉得喉咙有些干渴,对着这漂了油星的茶水,他觉得还是继续渴着好了。见他突然抿紧嘴巴拒绝进水,男人又有些担心了:「怎么啦?喝不了么?也是,这水不热了。要不……再歇歇,等下吃点粥?」乔四也真的是饿了。粥端过来,上面堆了点咸菜鱼干,也看不出到底是否足够干净,但闻着让人觉得腹中分外空虚,他也就继续虚弱地靠在床头,就着男人的手,吃了几口。看他能吞能咽,男人就放心了,也高兴了,等放下碗,又将手在裤子上搓了搓:「太不容易了,我还担心你醒不过来呢。」听他叨叨絮絮地开始叙说原委,乔四才知道自己是这男人捡海螺的时候,在海滩上碰见的。海边横尸估计把这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吓得够呛,幸好摸着他身体还是软的热的,有点气在。虽然来历不明,但救人一命总是要紧的,看起来样貌衣着都不像是坏人,于是就叫人帮忙,把他连拖带拽地弄回来了。乔四想,哦,他原来看着还不像个坏人?「对了,」男人把自己知道的说得差不多了,便问,「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要不,到镇上找员警……」乔四垂下眼皮:「这我不想提。」「哦……」他这直截了当地回绝,给人的感觉非但一点也不心虚,反而十分的威慑。男人便不敢再出声,忐忑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时脸就通红了,很有些羞惭的样子。「那个……我,我把你的坠子给当了。」乔四早就觉察自己脖子上空了,也不以为意,听他主动说出来,倒有些意外,觉得还挺稀罕。「要上医院,我,我刚给弟弟寄了钱,家里钱不够,就……」家徒四壁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乔四也不说什么,想了想,问:「换了多少?」「很多的,有两千块呢,」男人忙去把抽屉里的「巨款」残余都掏出来,包得颇严实,献宝一般,「请了医生,买了药,现在还剩……」「……」见了乔四发青的脸色,男人越发为自己擅自拿了人家东西而惭愧:「急用才当的,等我工钱下来,看能不能问他们赎回来……」乔四摆摆手:「不用了。」把他整个切切卖了也赎不回来。「既然有剩,你就收着吧。你救了我,也是应得的。」那是成色少有的一块翡翠,这么就给贱卖了,心口要说没有痛上一痛,那是假的。原本这种亏吃了就算了,他也不是特别痛心钱财,只不过那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行当了。有钱没命花固然是苦恼,有命没钱花也让人很困扰。他原本最讨厌这样笨拙可欺的家伙,但眼前也就剩了这么个大白兔一般的老实人可指望。略一思索,乔四问:「你叫什么名字?」「咦,我啊?白秋实……」乔四道:「那么,白先生」男人大概是从未被人叫过先生,一时诚惶诚恐:「是……」「我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为你所救,也是缘分,日后就要多仰仗你了。」白秋实倒也没听出这是要吃白饭的意思,见他突然文绉绉的客气,忙应道:「好,好。」「粥还有么?」白秋实忙端着碗就去给他盛粥了。捡回来的男人在家里住了有一阵子,精神也渐渐好起来了,成日无所事事,吃饱喝足就若有所思。白秋实觉得这人复杂得很矛盾。明明落难了,又挺有气派;看面孔还年轻,但头发又是白的。连年纪都这般莫测,其他的就更难说了。不过除了来历不明,身分可疑之外,这人也没别的大毛病。家里多了个人固然不太方便,但哪怕是捡回来一条狗,他也要不嫌烦地养着,何况是个大活人呢。他独自住着,平时回家冷冷清清的,现在有个人说话也挺好,没那么寂寞了。唯一一点让白秋实担忧的是,这位叫乔轼的男人还挺挑剔的,饭菜太差的吃不下,床太硬了也睡不好。虽然不会开口要求这个要求那个,但一顿饭要是只有咸鱼咸菜或者杂鱼虾米,他宁可饿着。病人的确是该受到优待,幸而手头还有卖坠子剩下的钱,能时而买些好料哄一哄他那刁钻的嘴巴。但钱用光了以后呢?白秋实也不敢叫他做事,腿脚不方便干不了什么活,分拣鱼虾剥海蛎之类,他又连个当地小孩也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