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好,是她误会了,男子名胡刀,已经娶妻了。妻子清怡也是秦肖肖的邻居,据说三人还是儿时的玩伴。
老友会面,本该是温馨场面,秦肖肖却只觉胆战心惊。原主苏清曲作为一个死在前三章的小炮灰,秦肖肖无缘得知她的过往亲眷,遂只能装失忆。
胡刀一家颇善解人意,他们自顾自地理解成是她在战乱中受了太多的磨难,安慰她忘记了也好。
后来,胡刀和清怡照拂她良多,是她在异世难得的知心朋友。
想起这些,秦肖肖嘴角微扬,觉得重活一世见见老朋友也没什么不好。
冬日的阳光漏过树荫洒进溪流,凛冽中带着柔软,水面的光亮折射到秦肖肖身上,使她整个人染上颜色,流光溢彩。
曲欢的手指被温热裹挟,他再次垂下眼走路。
这样的姐姐让他陌生,陌生得无所适从。这位姐姐好像是光明的,而他死去的姐姐是黑暗的。黑暗中的姐姐竭力挣扎,但最终溺亡在泥沼里。
至死都在笑得癫狂、不甘心地盯着苏净予的姐姐,怎么会重生在光明中呢?
正如他,黑暗中禹禹独行的人,不可能直视太阳。
包裹着指尖的皮肤温热、柔软,曲欢的手指却一直冰冷,丝毫没有被焐热。自从秦肖肖牵住他的手,指尖传来的热度变成钻心的疼痛,一直在折磨着他。
神魂伤不可治愈,与施予伤口的人接触,伤痛一遍遍重现。伤口刻入神魂,甚至比施予时更痛。
曲欢惯能忍痛,而这回几乎叫他难以忍受。秦肖肖亲他时他反应这么大,也是因为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心口又被刺了一刀。
这么痛,叫他想忘都忘不掉。曲欢有些郁闷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额间冒出点点虚汗。
他另一只手虚虚地握成拳,指甲悄悄地掐进自己的掌心。血迹流出又干涸,曲欢觉得自己的掌心一定脏污得没法看。他余光一直注意着溪水——真想去洗洗。
曲欢一直落后秦肖肖半步,他侧头盯向秦肖肖。
交握的手叫他万分厌恶,可是为装孩童又不好挣脱。曲欢无法解释这种嫌恶情绪,明明不久前处于寺庙中时,他都还觉得姐姐捂他眼睛是一件无法拒绝的事。
好像自从她说他们不是家人起,她在曲欢眼中就变了一个模样。
她不像他的姐姐,而只像一个陌生人。
风刮起秦肖肖鬓间的碎发,秦肖肖拂发时发现弟弟看着她的如黑宝石般晶莹剔透、如粼粼湖水般明亮澄澈的眼,她于心中感叹一声:真是要命,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眼睛?
“走不动了么?”
她心中痒呼呼的,遂弯下腰,朝曲欢伸手:“来,姐姐抱。”
而曲欢的眼中全然是冷漠和抗拒,他只扭过头,说:“我自己走。”
灵魂几百岁的曲欢,完全不能接受自己人小腿短,被人抱来抱去。即使他跟在秦肖肖身后,人家一步他得两步,跟得分外艰难。
秦肖肖发现他额间汗珠,只以为是弟弟逞强要面子,遂一把抱起他:“倔什么?”
曲欢太瘦了,抱在手里轻飘飘的,明明苏清曲的这具身子也很瘦,但抱曲欢还是绰绰有余。
而曲欢几乎没有挣扎地就妥协了,任由自己像个四肢不全的小屁孩一样被姐姐抱在怀中。他把额头抵着她锁骨,手抱着她的脖子,鼻尖不时磨蹭一下粗布衣裳。
曲欢闭上眼睛,神魂被撕裂的疼痛又向他侵袭,一阵一阵,愈加凶狠,分外难熬。只要他回忆前几世的事情,这种神魂上的疼痛就会如影随形。曲欢讽刺地想,难道他只被允许做个不能有任何思绪的傻子?
曲欢不愿意松手,他想叫自己适应这种疼痛。
汗珠自他白皙的面颊滑下,曲欢死死咬着嘴唇,不泻出一点声响,他手无意识地抱紧秦肖肖的脖子,尽力忍耐。
秦肖肖开始只以为是漂漂亮亮的弟弟不怕生地依偎着自己,心满意足。渐渐地她觉察出怀中孩子竟然在微微发抖,她看去时,才发现孩子面无血色,嘴角咬出的鲜血沾湿下唇。
“曲欢?”
秦肖肖吓了一跳,连忙叫他。
孩童睁开的眼迷离又湿润,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其余反应皆无。
“你生病了?受伤了?”
秦肖肖蹙眉,“伤在哪儿?”
她把曲欢放于路边石头上,蹲在他身前,拉起他的手,看见掌心的指甲印和血迹。她解开孩童手臂上的绑带,掀起他衣袖,久久没有言语。
小小一条手臂,全是纵横交错的刀痕。紫黑色的伤疤扭曲如蜈蚣,在嫩白皮肤上触目惊心。
不需要再看,秦肖肖已经知道孩童必然是一身伤。
“他们……”
虐待你么?秦肖肖只知道曲欢被绑架,不知他曾遭受虐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秦肖肖恍惚,她想起她对书中反派曲欢的憎恶。曾经她只知反派可恨,不知他的可怜、可悲。
什么样的人对小孩子下如此毒手?
“阿欢,你睁开眼,看看周围,你现在安全了。”
秦肖肖发现曲欢的伤口全部已经愈合,可是他看起来还是这么疼,应该是意识停留在某个不愉快的时间点,走不出精神上的疼。
曲欢混淆了记忆,7岁时在药炉里的痛,第一世时被上官宸启凌迟的痛,第二世被姐姐刺入心脏的痛……全在这时藉由心脏的破口一同向他侵袭。
待到他恢复意识,他被背在女孩子瘦弱的背上,两旁仍是与之前相差无几的树木。他们在林间穿梭,寻找食物和庇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