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烟一进外殿,便见一个身穿鹅黄衫子的丽人迎了上来:“请昭仪姐姐安。”
夜寒烟微微一愣,尴尬地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口中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秦素锦也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地在左手边第二张椅子上坐了,口中笑道:“自从前年见过姐姐一面之后,总想着来见姐姐一面,只恨无缘,今日可总算是让小妹心愿得偿了!”
夜寒烟猜不透她的来意,只得胡乱说几句客套话应付着,又听见秦素锦笑道:“柔仪殿与含英殿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姐姐今日解了禁,这含英殿可未必还能如以往那般清静自在。旁人不说,我可要每天来搅扰了!”
“含英殿上下正为打发时光发愁,婕妤若是不嫌招待简慢,每日都来才好。”
夜寒烟带着得体的微笑,违心地道。
秦素锦的脸上却是藏不住的欢喜:“姐姐既如此说,做妹妹的便当真每日都来了,您可不要嫌烦!”
夜寒烟实在想不通这个女子在打什么主意,只得笑道:“那自然是不胜之喜,只是含英殿一向与世隔绝,今儿忽然又说解禁,实在有些莫名其妙,说不定明日皇上回过神来,又重新将正门给封了,到时候可别怪我含英殿又要闭门谢客了。”
秦素锦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这个倒无须多虑,只要姐姐这话不是逐客的借口,做妹妹的可以保证,从今之后这含英殿,妹妹什么时候想来,什么时候就来了!”
小雅忙在一旁问道:“婕妤娘娘莫非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秦素锦娴雅地笑了一笑道:“消息没有,猜想倒是有一个。我虽然不知道含英殿是为什么禁足的,但姐姐为人刚直,断不会犯什么大错,不外乎是惹了皇上生气罢了。哪有人一生气便生两年的呢?这两年我时常见皇上望着含英殿的方向叹气,想必是心下思念姐姐,只找不到借口下台罢了!姐姐细想,皇上好容易得了机会放了姐姐,也就是给自己去了一桩心事,又怎会重新将含英殿封起来呢?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在在吗?”
夜寒烟对她的话并不如何相信,只得一笑置之。
秦素锦又继续笑道:“姐姐虽然受了两年委屈,可是皇上心里也必定不好受,不然怎会一解了禁就晋姐姐的位分呢?姐姐可别生皇上的气,毕竟天下那么大,千头万绪的那么多事情都要皇上一个人裁决,皇上又不是铁打的,怎么支撑得住呢?皇上这两年也是心力交瘁,眼看着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偏偏皇子公主们又不能叫他省心……”
夜寒烟被她左一声“姐姐”
右一声“姐姐”
,叫得浑身不自在,又实在不愿跟人谈论那个让人反胃的老贼,只得干笑一声,敷衍着道:“他身体不好吗?我看他倒精神得很。”
“不过是强撑着罢了。皇上一向最是要强不过,岂肯示弱于人?”
秦素锦幽幽地叹了一声。
“难怪呢……”
夜寒烟知道她说得有理,心中暗暗叹息。
难怪祁诺浔那样迫不及待地想置祁诺清于死地,难怪从皇后到朝中大臣,人人都对立储之事如此热心,原来留给大家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如此说来,祁诺清远在北疆,局势实在不利!若是祁诺浔在朝中做些手脚,便是皇帝有意立祁诺清为储,只要他无力赶回京城,一切还不都是祁诺浔说了算?
想到这种可能,夜寒烟暗暗心惊,脸上不禁变色。
“姐姐,你怎么了?”
秦素锦注意到夜寒烟的脸色,不禁错愕地问。
夜寒烟慌忙掩饰地笑了笑,口中连说没事。
哪知秦素锦却忽然敛了笑容,挥手将小雅和她自己带来的几个小丫头都打发了出去,正色问夜寒烟道:“姐姐可是在忧心皇上的身后之事?”
夜寒烟吓了一跳,慌忙摆手道:“这话可是不能乱说的。我在宫中不过是混吃等死罢了,漫说皇上春秋正盛,便是真的到了虑及身后事的日子,又哪里用得着咱们来想?真到了那一步,咱们只管收拾几件粗布衣裳搬到兴庆宫养老去就是了,还有什么可想的?”
秦素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话,略略沉吟了一阵,才悠悠笑道:“姐姐这话若是真心,可真叫人齿冷了。”
“这话怎么说?”
夜寒烟心下十分诧异。
却见秦素锦垂了头绞着手中的帕子,半晌不肯做声。夜寒烟心中着急,又不敢催她,只差没有抓耳挠腮了。
直到她等得心焦,秦素锦才“扑哧”
一笑道:“姐姐既要装作不在乎,又何必急成这个样子呢?”
夜寒烟无言以对,只得尴尬地苦笑不已。
只听秦素锦叹道:“咱们只要跟宫中人车上了关系,想要置身事外,又谈何容易?我倒罢了,正如姐姐所说,到时不过是搬到兴庆宫养老而已,但是姐姐你不同。这宫中的是非,你何曾有一日避开过?你便是肯养老,只怕旁人也未必肯准吧?”
夜寒烟暗暗心惊,实在猜不透她到底是哪一路的。
秦素锦鉴貌辨色,早知她心下疑虑重重,只得笑道:“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姐姐这样吃惊,莫非做妹妹的不小心猜到了什么?”
“可不是嘛,我正打算要弑君犯上,不料被你瞧破了,这可怎么办?”
夜寒烟装作大惊失色的样子,夸张地嚷道。
“做妹妹的瞧破了倒不要紧,只是姐姐自己嚷得这样大声,岂不人人皆知?皇上有了防备,您再要下手可就难了!”
秦素锦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道。
夜寒烟说话一向没轻没重,本以为这个完全称得上大逆不道的玩笑一出口,秦素锦必然大惊失色,却没想到她竟一本正经地配合起来,反让夜寒烟惊诧不已。
正惊疑不定时,又听秦素锦压低了声音,正色道:“姐姐虽是玩笑,别人却未必不曾打过这样的主意呢!”
夜寒烟心中一惊,正要追问,秦素锦已经盈盈站起身来:“姐姐今日必定倦了,妹妹柔仪殿中还有些小事要处理,改日再来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