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川隐退江湖已有十余年,见过他的人并不多,但都对他的佩剑印象深刻,因为那把武林兵器榜排名第一的奈何剑,不过是一把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墨剑,剑身漆黑无刃,实则隐带寒光,十分沉重锋锐,此时这把剑却在这个普通的青衣少年手中。
焚灵派长老失声问道,“沈忘川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师。”
少年长身玉立,眼神清亮,神色却傲气十足。
那时他们都还不知道,他将成为江湖上的传奇,成为人人景仰的侠义盟盟主。
林之洲也未曾想过,随意结交竟结交到了沈忘川的亲传弟子,这件事几乎成为他人生里最值得炫耀的一件事情。
扑朔(五)
然而当初睥睨天下的少年,如今却身材削瘦,脸色苍白,被他轻轻一拍就吐了血。
林之洲慌忙扶苏辞进了正堂坐下,习武之人多少略通医理,欲搭他脉门,却被苏辞不着痕迹的避开。
苏辞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缓缓笑道,“多年不见,林兄内力精进不少。”
林之洲却有些笑不出来,他方才那一拍,连蚊虫都拍不死,何况是前一秒还一剑退敌的沈星辞?他心中疑问太多,竟一时不知从何问起,三年之前,你与魔教教主时逾白在少阳山一战,到底谁赢了?为何江湖上再没有你们的消息?你又为何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苏辞又道,“你怎会得罪赤虹舫?”
“我林家庄只做陆上生意,与赤虹舫并无往来,但我外祖家有个表弟,半月前到寿州办事,路过寿州城外却见两个壮汉抓着一个女子打骂,那女子哭声甚是凄切,他心中不忍,就打伤了二人,救下了那女子。不想那女子却是因父亲欠了债,被卖到赤虹舫为婢,逃跑被抓回时恰好遇见他。后来赤虹舫上门要人,我表弟却对那女子生了情,欲买下那女子,但赤虹舫这几年势力越发强大,不肯丢了面子,硬要将人带回。我表弟送信请我从中调解,我亦不忍无辜女子受害,也就约了他们在寿州和谈。不想赤虹舫态度十分强硬,我与他们副舫主比斗之时,不小心将他重伤,他们离开时扬言要我林家庄二十余口偿命,不想竟来得如此之快。若不是你今夜恰好来到,只怕……只怕……”
说到此处,林之洲仍心有余悸。
苏辞道,“想不到赤虹舫这些年愈发猖狂了,寿州官府不管吗?”
林之洲叹息了一声,“赤虹舫垄断漕运水路所得,起码有一半进了寿州知府囊中。”
他不愿再多谈,拉过一旁的林英,道,“你如何认出我这小子?”
“他的小擒拿功夫学的不错,与你当年如出一辙。”
林英脸上一红,林之洲拍了拍林英的头,惭愧道,“小儿献丑了。”
苏辞叹道,“想不到你不仅已成家,孩子都这般大了。”
林家庄素来不参与江湖事,林之洲背着家里参加英雄大会之后,不久就收到父亲意外身亡的急信,赶回了豪州,不想自那之后他们竟八年未曾再谋面。
说话间,林夫人端了个锦盒过来,林之洲顺手接了递给苏辞,“这药对内伤疗效不错,应对你有些用处。”
苏辞远远就闻到药香扑鼻,他在药堂耳濡目染,对药理也算了解,顿知这药十分珍贵,忙推辞道,“此药珍贵,断不能受。”
林之洲坚决道,“你救我全家二十余口性命,区区伤药何足挂齿!”
苏辞苦笑道,“我旧伤积年已久,此药对我效果甚微,何必暴殄天物?”
林之洲欲言又止。
苏辞知他想问什么,颔首道,“是当初少阳山一战留下的旧伤。”
林之洲脸色凝重,“那魔教教主当真如此厉害?”
太初教创立之初,受众甚广,教规宽松,故而教内三教九流之众不少,日渐壮大之下,又逢创教教主失踪,教众不受管辖,犯了不少事,逐渐引起了江湖正派和官府注意,称之为魔教。而侠义盟成立的初衷就是为了覆灭太初教。
那时沈星辞一举夺下盟主之位,群雄心怀激荡,一鼓作气,攻上了太初教的总坛碧峰山。
事出突然,总坛内只有十余名衷心耿耿的护法和数十名教众,侠义盟攻上山的时候伤杀了不少教众,到了山顶,众护法面对群雄毫无惧色,摆下教主亲创的阵法,恨声唾骂天下英雄鼠胆,不敢孤身破阵,以人多取胜。
沈星辞身为盟主,率先而出。
那阵法奇诡,杀招重重,沈星辞下手重伤了三名护法才脱身出来,心中亦十分惊叹,江湖能人异士众多,不可小觑,心下存了惜才之心,本想放过余下教众,但身后群雄吆喝声四起,竟举剑欲攻上来。
忽然屋顶上传来一声轻笑,那声音明明没有多大,却盖过了呼喝声,清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抬头只见屋顶不知何时躺了一个黑衣青年,剑眉星目,五官俊朗,神态悠闲自若,姿态亦懒散不羁,他手中把玩着一个令牌,漫不经心地道,“本受人之托来接掌这烂摊子,却不想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竟如此不要脸面,以多欺少。”
众护法认出青年手中的教主令牌,见令牌如见教主亲临,十分激动,俱都跪下来。
侠义盟中有人喝问,“你是何人?”
青年跃下屋顶,负手而立,“我时逾白从此刻起,就是太初教的教主,我门下教众若有作奸犯科,日后自然有我来管教,但你们侠义盟今日攻上碧峰山,不分青红皂白伤我教众,我必定要亲自讨回公道!”
他扫了众人一眼,神态傲慢,“你们是想一起上还是一个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