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谅我了,她原谅我了……
宁妱儿没有想象中那样情绪失控的大哭,她格外的平静,平静都连沈皓行都有几分诧然。
宁有知过世后,赵正则便告老还乡了,他带着宁有知的尸骨回到衡州,宁妱儿与沈皓行也一路相伴。
在宁有知入土为安那日,所有人都离开后,赵采菲才出现,她靠在冰冷的石碑前,静坐了许久,最后又与刘存真一道离开。
赵府在几个月前便被沈皓行再次赎回,且仔细重装了一遍,如今一切好似并未改变,可终究物是人非。
宁妱儿给了竹安与岁喜一笔银钱,让他们从此自由,岁喜走前与宁妱儿相拥而泣,竹安却是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哭着让宁妱儿不要丢下她。
宁妱儿也心中不舍,最后又带着竹安与姑父拜别。
那日赵正则望着眼前出落得明媚大方的女子,欣慰地笑着道:“不管何时,赵府都是你的家,累了或是念了,便回家坐坐,吉安院永远都会帮你收拾干净,随时回来都能住。”
宁妱儿与沈皓行同时朝赵正则行了一记大礼。
临走时,是赵茂行送他们上马车的,自从宁妱儿醒来到现在,他们二人几乎没有单独相处过,甚至连话都极少说,马车的车轮滚动,在距离越来越远时,赵茂行忽然扬声道:“妹妹,保重!”
车帘掀开,宁妱儿笑着朝他摆了摆手,“兄长万安!”
马车从衡州离开,没往上京的方向行驶,沈皓行说,她要带宁妱儿将大齐所有地方全部走一遍,待大齐走完,他们还要去南风国,大安国……
这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若是宁妱儿喜欢何处,便在何处置办一套宅子,留住一段时日,待宁妱儿玩得有些倦了,他们便会再度启程。
直到某日,他们的马车来到寿州的一家客栈,正在用膳时,却听隔壁有人议论起皇家的事来。
其中一人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声音越说越大,他道:“你们就没人觉得奇怪?皇上久不习武练剑的人,为何会忽然练剑?再说,便是他要练剑,那身边肯定是乌泱泱一大堆人护着,还能真叫他将自己伤了不成?”
另一人也啧啧道:“是啊,我也觉得这中间事有蹊跷,你说练剑受伤难免,可直接重伤到退位,便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如今朝事皆交于秦王手中,待来年开春,便会由他继承大统。
这当中猜什么的都有,有说是皇上自己愚笨练剑将自己伤了半死,也有说是秦王不愿再等下去,逼宫让位……
沈皓行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不由想起了王婉容……
而此时此刻身在容乐宫的王婉容,也想起了沈皓行。
她望着面前雕刻着凤纹的殿梁,将一条结实的绸带挂在上面,不紧不慢地系了一个死结。
系好后,她唇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只是目光扫过身下的书案时,她迟疑了一瞬,最后慢慢从椅子上下来,将那封给沈皓行的信又拿了起来。
这封信她许久前就已经写好了。
这里面字字句句都是对沈皓行的愧疚与歉意,她如何能不爱她的孩子,可她也是第一次当母亲啊,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与情绪下,她本该用心去呵护他,教导他,可她没有……她没有做好一个母亲该做的……
王婉容后悔了,在那日沈皓行离她而去的时候,她便后悔了……
王婉容拿着信在原地愣了许久,眼泪将身前的衣衫打湿一片,最终,她长出一口气,将信拿到烛火上点燃,她看着这封信彻底化为灰烬的时候,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她知道,行儿是恨她的,便是他不承认,她也知道。
其实这样便挺好的,在他恨着她的时候,她在离开,他应该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王婉容哼着一首江南小曲,缓步来到柜前,从一间许久未曾碰过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枕头。
这是她当初怀子时亲自缝制的,上面的一针一线她都记得,王婉容轻轻抚着小枕头,眼前是一个粉嫩的婴孩躺在枕头上,冲她咯咯直笑的模样,王婉容不由也跟着笑出声来。
“行儿啊,娘的行儿啊……”
她将小枕头抱在怀中,如同在哄一个婴孩入睡时那样轻轻地摇晃着,她一面慢慢踩上椅子,一面喃喃着道:“行儿最乖了,行儿是世间上最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