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滚热的涌泉边,氤氲的雾气因极热的水温而不断蒸散。鬼差们将大罪大恶之人推进泉里,让烧滚如火的水灼红他们的肌肤,让他们惨叫连连,第二天再将他们捞起推入另一处冷得结著薄霜的寒泉里,任他们挣扎,任他们颤抖。四季不断,这般酷刑持续不歇。极寒极热,痛苦无尽。萤火飞呀飞,降在一张摊平的手掌之上,带来人世间最後的讯息,带来它所爱之人的消息。顷尔,萤火微弱的光芒隐入了那手掌之中,回到了它最终的归属之地。「你,为何一直待在寒泉之内,还不快到另一头去!」鬼差拿著铁耙往泉中停滞不前的男子刺去,要逼他挪至临泉川烫皮骨。「纵使你是天上神人,犯罪堕狱也同这些鬼魂一样身分了,还不快走!」另一鬼差语出嘲讽,管他是人是神,在上头的时候又有多风光,到了这地府来就轮到他们看管修理了。笙挪移了脚步,但当年湘君在他掌中所留的刻记蠢动发热著。天雷近了,他必须赶去救玉璃。在冥狱苦熬如此之久,为的就是瞒过天界睽睽众目,让所有神只对他卸下戒心,以为他安分留滞冥狱是为诚心悔改。没有人知道,他之所以甘心受罚,为的是静待这千年天劫的来临,他要救玉璃,他要实践所有对玉璃的承诺,永世不休地守护著他。「快点!」鬼差不耐地催促著。忽尔,在缓缓上岸之际,他动念驱使单掌反握,湘君所留的沁凉之物滑出了他的掌心,凝结成了一把湛蓝利剑。他湿漉的发上淌著水,沿著下扬的水剑滴入寒泉之中。骤然凝聚的剑气由冰冷的剑身中隐隐透露而出,这古老的神兵利器乃盘古所制,优雅典致,却饱含天地灵气而有开天辟地之能。「是什么?」鬼差受不了水剑所散出的摄人气势而连连倒退,就连泉边的幽魂们也蒙头卷缩著身子远远逃离。「碧涛!是湘水女神的碧涛神剑!」一名较为眼尖的鬼差认出了那把名剑。「快走,去禀告阎皇,天相星要逃离阿鼻地狱重返人间了!」「灭了他,灭了他,他要上到人间捣乱,我们就全完了!」惊慌仓皇之声此起彼落,但就是无谁敢多靠近那把水剑一步。湘君当日借他此剑,是意示他可在凌霄宝殿上与众神相抗,逃离此劫此难;但就算他那时得全身而退又如何,只会引得天人在将注意力集於玉璃身上,靠著玉璃再度将他找出来而後擒住他,让一切白费。所以他假意悔悟留於此地,就待玉璃命中最後劫数来到,他便要去救他,便要去见他!他只有一次机会,任和神只都无法阻挠他与玉璃相逢的决心。如果有谁要来阻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纵使毁天灭地,亦在所不惜。最初与最终,他仅有的这份感情不会再让任何人夺去,谁都不能夺去。踏著坚定沈稳的步伐,在鬼差怯懦眼神的目送下,他离开了九幽地府。湘君说得对,他情根早已深种,意念偏颇间便要沦落魔道。只是,神也罢,人也罢,魔也罢,他注定了只能为所爱而存活。这是不变的宿命。尔後满天星光乍现,他脱离了黄土底下暗无天日的日子,回到了以前的那片土地上,他与玉璃首次相见的那片沃土上──牧野之原。「天相星,你不顾众仙劝阻重涉红尘,天规一犯再犯,该当何罪!」夜幕中忽传阵阵喝斥之声,随即漫天星光闪烁,天兵天将遂降至他的面前,阻断了他眼前的路。天际有闪光忽现,伴随著雷声轰然巨响。当他听见这一声声夺命追魄的断魂声时再也无法令自己清醒地去办别眼前状况,他只知玉璃就在这牧野辽阔得无边无际的某一处。天雷每落一次,他能与玉璃相见的机会就少一分。已无法再冷静了,当天兵天将围攻而来之时,他举起了剑,毫不留情地挥刺砍杀。他不记得身边到底躺下多少具尸首,也不顾身上被画出了多少道伤口。只是急迫地在这牧野无垠的草原上喊著玉璃的名,直到沙哑了,再说不出声了,众多的天兵天将仍轮番地围攻著他,丝毫没有停止的时刻。一个闪电落下,映照出荒原上尸横遍野的惨景。有殷民的,有仙人的,积在牧野之上的血水积聚汇流成了一条红色浅流,缓缓地注入了黄河水中,将远处那条浑浊的江水染成了血红色。尔後他在那条红河河岸,发现了玉璃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