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证皇室清名,那么就算牺牲元家阿姊一条性命,也是值得的。
昭华公主娇美的面颊蕴含了几缕恼意,望向了卫玄。
卫玄双眸如两泓沉水,被阳光一映,却显得又深又沉。那双眼里没什么表情,可昭华公主却觉得那里面似有对自己的讥讽。
显得她这个公主既年轻,又浅薄,很是愚蠢幼稚。
但其实卫玄眼睛里平静得什么都没有,他很少将什么爱恨放在心里,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就好似下棋人执棋,落子时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
昭华公主那样娇艳动人,映入了卫玄眼中,却无丝毫痕迹。
这时候,一颗棋子却是匆匆向此处掠了过来。
周歇今年年逾六十,曾是阳羡侯卫衍的部下。他原本有很好的前程,以他的军功也该有很好的富贵。可是如今,他却只是一个逃犯。
梧侯薛重光寻上了他,将他押入了梧侯府。薛重光问了周歇一个问题,那就是老卫侯究竟是怎样死的?
他知这大约是冲着卫玄而来。据说这位小卫侯如今展露头角,又得储君器重,又开始笼络势力。小卫侯这样的锋芒毕露,当日会惹得一些老臣不满。太子身为储君,应该更加和顺,也应该尊重老臣的意见,而不是放纵那些北宫舍人像疯狗一样到处乱咬。
这些年轻臣子的气焰,也应该压一压了。
那么便有人想要挑剔卫玄的过错。有人说卫衍当初实则是想附逆,若能证实,便能褫夺其爵位。卫玄身为逆臣之子,也不能立足于朝堂之上。
便算不能证明这一点,若能证明卫玄弑父,也是一项重罪。本朝以孝治天下,人若不孝,那便不能立足于天地之间。
然而周歇却迟疑起来,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抛弃亲眷,一个人隐姓埋名,自然是想要避开一些可怕的东西。更何况那些事情太过于干系重大,他也绝不能轻易宣之于口。
于是周歇便被软禁在梧侯府中,可现在却有人却是在追杀他。
梧侯想要知晓周歇秘密,自然并不会想周歇去死。如今周歇急急而奔,追杀他的自然是另有其人。他手掌按着肩头伤口,鲜血却顺着指缝渗透出来,湿润一片,滴滴答答。
周歇呼吸已促,亦感觉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已向自己掠来。
然后他便瞧见了梧侯,当然他也瞧见了卫玄。他想起薛重光跟自己说的那些话,现在他便想将那些秘密都说出来。
卫衍确实是卫玄所杀。
他亲眼看着十四岁的少年手中执刃,对着卫衍一挥,干脆利落割去了卫衍的头颅。卫衍的脑袋滚落于地,眼珠犹自瞪得大大的,直立的身腔却喷出了一蓬鲜血。
血雾喷撒,使卫玄那半边身子沾遍了血污,只显触目惊心。
十四岁的少年郎一双眸子却冷静得不可思议,血雨轻掩下,刚刚做出逆伦之事的少年双眸却沉得如两泓沉水。那一双眸如美玉,被遍身得血污滋养,竟似愈发好看。
周歇随卫衍南征北战,也杀了许多人,可那一刻却不觉为之心悸。寻常杀人者自带三分凶气,所谓人屠自是面目狰狞。
可鲜血滋养下,卫玄非但没有半分凶气,竟似有些菩萨面相。
纵是逆伦,却并不以为是错。
当然那也是十年前的事。
没人知晓卫衍的死因,据说卫玄赶至都城时,已经瘦脱了相。
然而只需十年光景,卫玄已是胤都最有前程的少年臣子。
阳光下,卫玄沉静若水,更是雍容华贵,很难让人想到他刚入京城时瘦脱相的模样。
周歇心中怒意愈浓,他已经决意道出当真真相,此刻他甚至哑着嗓子唤道:“梧侯——”
然而他的话却是戛然而止。
他背后要杀他之人已经追上,一把锋锐的剑挥过,对方精于杀人之技,娴熟斩断他的颈骨。
于是周歇的话戛然而止,带着他的那些秘密被这一剑斩断。
割头的一瞬间,一只手轻轻一扯,那杀人者很有技巧的飞快后退,免得沾染太多颈腔喷出来的鲜血。
而这个人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周歇无头的身躯瞬间喷出了大量的鲜血,甚至往上喷溅染红了树上的碧叶。
杀人者是章爵,他手里还提着一颗嘀嗒淌血的头颅。
章爵俊美面颊上锐意更浓,他口中却说道:“此人名唤周歇,乃是楚地逆贼,已逃脱十年,却不知为何,潜入了梧侯府中。此贼大逆不道,竟想要行刺梧侯,我亦只能当众斩杀。惊扰了梧侯与公主,还请恕罪。”
这样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昭华公主阵阵晕眩,她手心尽数是冷汗,只扶着身边宫婢方才不至于失态。
她知卫玄是故意的,章爵本与他是一路人。章爵狂悖无礼,可是却能被卫玄所用。这样的年少野心,正合该是卫玄手中一把利剑。而这不过是卫玄的冰山一角,只是今日卫玄并不介意旁人窥见罢了。
而自己身为大胤公主,自也不该被这些个伎俩吓住。她合该拿出公主的威仪,无视这些震慑手段。
然而昭华公主耳边却听到嘀嗒、嘀嗒的声音。她不去看,却知晓是章爵手里提的那颗人头在滴血。
目眦欲裂的表情凝固在周歇那颗死人头颅上,而这颗可怕的人头还在滴血。
昭华公主不敢去看。
薛重光脸色却冷得像是冰。
章爵宛如凶神,卫玄嗓音却是平静的:“当年楚地生乱,我父亲身边也有人附逆,周歇便是其中一个叛徒。可能梧侯不知道,当年我逃至京城,便将附逆之人记录成册,送至朝廷。周歇这个名字,便在这个名单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