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斥:“怎么不早来报。”
长警说:“米先生不让打扰您办公。”
王林匆匆往办公室去,安抚米家是个难题。女儿在案发现场丢下米艮莲自顾逃脱,米家不记恨是不可能的……
走进办公室前他顿住了脚。
回头对那个长警招手叫他过来,低声吩咐道:“益世报那个周什么记者来着,前儿没顾上应付他,你告诉他,我五分钟后有时间,他可以打电话过来。”
长警不明其意,说:“您不是要招待米先生吗?五分钟怕是……”
王林打断:“你让他打就是了。”
说罢走进办公室,抱拳请罪:“不知贤弟光驾,失礼失礼。”
米先生起身寒暄几句,随即落座归到正题上,询问凶手情况。
王林喟叹道:“案子已经明朗,是蓄意杀人没错,性质非常之恶劣呐。这还在其次,凶犯有其他违警事项没有被查实。”
“嗷?还有其他凶案在身?”
“是啊,想必贤弟已经知道这次事件的起因,表面看是源于白母私开娼门,然经我们调查发现,凶犯白女也可能涉嫌卖娼,我们现在正在征集线索,一旦查实,数罪并罚!”
米先生闻言略微快心,叹息说:“日伪治下八年,世道不古,如此年纪,竟是放浪恶毒之辈,实在不是我辈所能理解。”
王林也感慨世风日下,并适时安抚米先生,对自己女儿临阵脱逃深感惭愧。
米先生心下并不满意这套处理,敷衍了王林几句。
虚情假意间电话响起。
王林接通喂了一声,随即说:“你们这些记者呀,实在是无孔不入,唔,这个鄙人是理解的,涉及到学界青少,大众自是希望有个说法,不过案子性质恶劣,在没有完全定性前,原则上是不能公开的,但考虑到对青年群体的警醒,我可以简单说几句,嫌犯白某系女中未结业学生,因其母亲暗娼隐私被曝光,疑心是同窗恶意抖漏,于是心生歹念,蓄意谋杀,好在未遂呐。”
米先生在一旁听着,满意了几分——
通过司法之口向报界证实凶犯之恶劣,比他们米家去传扬更具说服力。
这便是所谓的公信力。
毕竟还未结案,审理过程中漏此口风,大众的同情心瞬间倒向受害人,于凶犯相当不利。甚至可能影响判决。
由此来看,王林的诚意不言而喻。
电话毕,米先生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起身告辞。
此前他对妻女说要让凶犯生不如死,当时其实并没有具体法子,然而警局一行,茅塞顿开。王林不是说警局还在调查凶犯的其他犯罪事实吗,那么米先生决定帮帮他——
当夜,警局‘捉花捐’,带回几位逛土窑子的光棍。其中一人供出手帕胡同白姓母女是暗门子,母亲白天接客,女儿晚上接客。
这便算是人证了。
接下去北平的大小报纸竞相登载这一丑闻。
白太太早在女儿被抓那日就已一病不起,如今这波舆论轰炸更是伤口上撒盐。
而法庭也没有给她丝毫喘息机会,女儿审判结果很快出炉,判了十五年监禁,押往京师女子监狱服刑。
如果冤情到这里结束尚且罢了,然而破鼓万人捶,白莹莹服刑后的第二天,有一个嫖客叩响了手帕胡同96号白家门扉。
丁二爷应门后,嫖客口中不干不净,瞪着牛眼吃惊地道:“嚯,这么老的东西也来嫖?你那话儿还能中用吗?咳咳,这暗门子也忒不讲究了!”
丁二爷闻言大怒,操起顶门杠便把对方打倒在地。
气头儿上来力拔山兮,揍的那人连连讨饶。
在丁二爷的逼问下,该嫖客说自己也是听王二麻子说这里有暗门子母女花才来照顾生意的。
丁二爷连日来一直在查访给报馆提供谣言的孙子,眼下竟然自己送上门来,连忙追问王二麻子的下落,随即找了过去,竟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烟鬼,饶是丁二爷年迈,也把对方制得服服帖帖。
丁二爷逼问是谁指使他传扬那个虚谣,那王麻子招出来的人,竟然是霞公府街的米家。
丁二爷怒从中来,回家告诉太太,白太太更是五内沸腾。她当即要去米家讨个公道,临走时把大儿子当年钟爱的一把匕首暗暗揣在了怀里,米家人害女儿含冤入狱不算,如此败坏女儿和自己的名声,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这把老骨头就跟他们拼了。
丁二爷陪着一起来到霞公府大宅门。
米家夫妻坐在会客厅先是道貌岸然。等白太太自报家门后登时换了面孔,米太太大骂听差不长眼,竟放了暗门子进来脏自家的地砖。
白太太被她这一句挑起了火气,走近叫她嘴放干净些。
不料一直闷声抽雪茄的米先生起身便给了白太太一个嘴巴。
米氏夫妇等的就是这一天,子不教母之过,光白莹莹受惩治算什么,早想搞一个灯下黑叫白母受一番皮肉之苦。
但经他人之手究竟不解恨,这老货今天自投罗网,正中米氏夫妇下怀,他们哪肯错过这个机会。
米先生这一把掌力道之大,震得自己手心都发麻。
白太太更是招架不住,跌撞在梨花木柜子角上登时血流如注,怀里的匕首嗡咚掉落。
众人大惊,丁二爷发疯般地冲破管家的阻拦上前扶起太太,人却已经毙命。
米先生和米太太面面相觑,他们虽然恨透了白家,但杀人是要偿命的,尤其眼睁睁死在自己家里,更是摘不清。
丁二爷没被巨变冲昏脑袋,想米家与王林勾结黑白颠倒,万一王林接手此案,搞不好又治成一桩睁眼说瞎话的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