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欢叫声。闭上眼睛,那些热热闹闹的笑声,充盈着整个游乐场,仿佛这里挤满了前来寻找欢乐的人们。然而,待得睁开眼睛,眼前却空无一人。除了那些模模糊糊的、仿若雾气的影子,一个人都没有。
那些影子,是人吗?或者,是其它什么?
然,一段高亢的乐声响起,直冲云霄。
乐声极欢快,调子中带着几分衣身熟悉的节奏。只是这一刻,她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这首乐曲。
“噹——噹——噹——”
深厚悠长的钟声也响起。
从不停旋转的咖啡杯、木马、飞轮、雨伞等的缝隙里,衣身终于看到了钟声的来处——在游乐场的右前方,露出鲜红的钟楼尖顶。
而就在尖顶那银光四射的圆球上,端立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
这是一只气宇轩昂的大公鸡。
肉冠鲜红如宝石,双眸黑亮如漆,尾羽流光溢彩妖艳无比,金黄色的双脚下银钩耀眼。若说这是鸡王,定然无人反驳——所缺少的,不过是一顶金光灿灿的王冠罢了。
大公鸡单脚端端立在钟楼尖顶的圆球上,抬头挺胸地望向前望。它似乎在眺望山谷的那头,神情傲慢而冷漠。
衣身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在极远之处,山谷的峭壁上,除了自崖缝里探出棵枯木,只有大片大片裸露的石壁,以及零零碎碎的山石。
一只旋转木马径直冲着衣身而来。
红毛黑鬃,颈下还系着金色的蝴蝶结,以方便游客在搂紧马颈时可以握住蝴蝶结,不至于滑手。
红毛木马冲到衣身面前,突然侧过身子,画着乌黑长睫毛的大眼睛用力眨了眨——竟向衣身抛了个媚眼!
衣身随即一呆。
只这一呆的瞬间,机械长臂便将这匹红色木马从衣身面前移开,循着轨迹又向前方奔去。很快,木马的影子与其它飞旋着的东西混杂一处,鲜艳的红色不再突出,只成为这片游乐场中五颜六色中的一小片。
咖啡杯继续旋转着,不停地与周遭的一切相逢、交错、背离。
衣身瞅准时机,脚尖一蹬,便从身下的咖啡杯跃入了一旁擦肩而过的花雨伞中。
花雨伞是倒置的,伞柄上绘着精致的花纹,弯弯曲曲,像是不见头尾的细长青蛇。花雨伞晃晃悠悠载着衣身,仿佛飘移中的小船——只不过,这小船的速度可真够快的,倏忽间,便从过山车的缝隙里呼啸穿过,带起的风刮痛了衣身的耳朵。
再一跃,衣身又跳到了一朵半拢着的郁金香里。
火红的郁金香以与其体型极不相称的速度,飞快地在游乐场的上空移动。巨大的支撑臂仿佛有一千只眼睛,灵活地将郁金香从此处移至彼处,与近在咫尺的海盗船交错擦过,又险些与飞轮正面相撞,堪堪从旋转木马的头顶上滑离,却紧挨着另一朵嫩绿的郁金香在分毫之间错开。
惊叫声、欢呼声、咯咯咯的笑声,在衣身的耳边不断响起,仿佛一波又一波的炸弹。然而,是谁发出这样的笑声?是那一团团看不清身形和面目的雾气吗?
支撑臂在中轴的带动下,飞快地移动。只一眨眼,就会被带离很远。眼前是不断晃动游移的景象,五彩斑斓的色块渐渐扭曲成一圈圈彩色的漩涡,如妖异的蠕动的小嘴,在不动声色中静静地等候猎物的光临。
眩晕——眩晕——
衣身挣扎着从魔法袍的内兜里掏出一只小小的水晶瓶。水晶瓶晶莹剔透,里面的液体散发着果冻般的色泽。她用大拇指用力一顶,瓶塞“蓬”
地跳起。
衣身忙不迭地将瓶口对准嘴巴。
“咕咚!”
“咕咚!”
啊——好难喝呀!
强忍着反胃的恶心,衣身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瓶魔法药水。然后——捂着胸口只干呕!
额滴个神吶——从来,她只晓得养母配制的魔法药水功效强大,深得买家赞誉。可哪承想,这难喝到让人七窍冒烟的程度,大抵,也是无人能及了。
不过,必须承认——这魔法药水的效果可真是杠杠滴!
入肚还不过半分钟,衣身就觉着脑瓜子跟浸在冰水里一样,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按在郁金香花瓣的边缘上。就在对面的支撑臂滑过身边的一瞬间,“嗖”
地一下,衣身双脚落在支撑臂上。
支撑臂很结实,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可是,它的速度很快——在衣身稳住身形的须臾,那朵火红的郁金香已经被远远地抛在视线所不能及处。
趴在支撑臂上,衣身才感受到了山风的凛冽。
魔法袍吹得高高鼓起,仿佛气球般。而衣身只能低低伏着身子,趴在支撑臂上,挪一挪,停一停。
飞旋——飞旋——不停地飞旋。
衣身控制着自己不去向左右张望,以免昏了头。她像只胆怯的蚂蚁,小心翼翼地沿着支撑臂向前爬。许久,也不过只爬了一小段距离。
当一截过山车呼啸着从支撑臂下方冲过去时,突然,衣身手一松,便直线坠落般从支撑臂上掉下去。
掉下去会怎样?
下方,深不见底。阳光直射下来,落在一层又一层高高低低飞快移动的游乐器械上。然而,谷底在哪里?纵然天光明亮,可视线被不断飞旋的东西所遮挡和切割,始终无法分辨出谷底有多深。
那么,掉下去的话,会摔得粉身碎骨吧?还是会被这些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玩意儿撞得支离破碎,血肉横飞?
不不不——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