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仲太后害死梅妃,还在盛轼的加冠礼上送上一碟鱼,这种事情就是在盛轼的伤口撒盐,难怪他会暴怒。
沈春芜喉头感到一片艰涩,这十余年,盛轼到底是熬过来的?
她问:“加冠礼结束后,这件事是如何善终的?”
雪姨道:“是燕皇后出面为殿下说话,说殿下思念梅妃,忧思成疾,而御厨和宫女出言不逊,殿下适才动了杀念。御史台本来想要参上一本的,顾及梅妃是楚帝的宠妃,蒙冤而死,自然也不敢妄自上奏了。”
燕皇后膝下只有一位皇长子,这位皇长子还是仲太后的重点扶植对象,如此,燕皇后为七皇子解围,就不怕引仲太后忌惮吗?
洞悉出了沈春芜的疑绪,雪姨摇了摇首:“此中内情,老奴就不得而知了,比起仲太后,燕皇后是对待殿下倒是一片宽仁。梅妃逝后,皇后想将殿下过继到膝下,但殿下峻拒了。”
沈春芜回溯起慈宁宫与众妃相处的种种,跟有城府的人相处,往往是很累的——但在燕皇后面前,她真正感到自在的。
皇后也有城府与心机,但不知为何,沈春芜觉得她是个纯善之人。
是因为皇后让太后别让她久跪?
是因为当她在一众嫔妃里找不到话题、无法融入的时候,皇后主动与她说话?
还是因为当宋明潇处处刁难她,皇后不着痕迹地替她解了围?
这些都是微小的细节,沈春芜就是容易被细节打动的。
她也清楚,宫中人心鬼蜮,纯善之人是根本活不下去的。
雪姨道:“圣上与皇后是少年夫妻,圣上潜邸之时,受敌军通缉,流亡西北大漠,皇后是大漠权贵的千金,救了圣上一命,二人结识于微末,圣上入主东宫之时,第一件事就是娶了皇后。”
沈春芜心道,原来如此,
燕皇后是帝王心尖尖上的人儿,哪怕斗不过仲太后,帝王念着这份恩,也一定会保住她。
冥冥之中,沈春芜有一份预感,仲太后还会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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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六,盛轼离开的第三天,缇雀递来了一封邀贴,说五月初九,乃是太后六十岁生辰,生辰宴设在京郊普陀山间的避暑山庄。
仲太后居然会邀请她,是一件稀奇事,上一回去慈宁宫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期间仲太后从未入宫传召过她,如今襄平王一离开奉京,仲太后就命人送来邀贴。
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居心,自然不用猜都能知晓。
缇雀道:“这次寿宴是由林公公一手措办,帖子也是由小黄门亲自送来的,还特地嘱托夫人,太后性子勤俭,不喜铺张,送去的贺礼不用多贵重,简单准备些就好。”
沈春芜一字一顿:“简,单,准,备,些?”
——仲太后是出了名的眼光高,见过了大世面,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所以她老人家不喜珠光宝器,更不喜打着长生之名义的灵丹妙药,一切贺礼,务必以简朴大气为主。
以上是林德清的原话。
环莺掐着指头,忧心忡忡道:“贺礼不能是俗物,不能是贵物,要求简朴,但又要凸显大气端庄,这个世间,哪有这种东西?”
什么叫眼光高,明摆着就是刁难她们的王妃!
沈春芜倒是平静得很,好奇道:“林公公可有说,这次寿宴邀请了哪些人物?”
缇雀忖量片刻:“皇后娘娘,后宫四妃,京中高门贵女也应当都在应邀之列。对了——”
缇雀附耳道:“奴婢打听了一下,闵元县主也会去。”
沈春芜点了点头,早已预料到,宋明潇深受太后宠爱,肯定是会去的。
上一回此人擅入军营,同盛轼表白还失败了,也不知会不会怀恨在心,措心积虑地报复她呢?
“还有,顾家也在受邀之列。”
一抹凝色浮掠过沈春芜的眉庭,仲太后果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带上一个闵元县主还不够,还带上了顾家。
奉京城内,谁人不知她与顾府的那些旧事。
环莺为难道:“感觉就是个鸿门宴啊,太危险了,要不帮夫人推了罢?就称身子不适,正在养伤。”
王妃在雁荡山遇刺坠崖,这件事让两位奴婢心有余悸,接连两次遭到刺杀,说明有人已经盯上了王妃。如今襄平王远在蓬州,留下了奔月及一批暗卫,虽说也有皇城司在暗中照应,但两人仍旧不放心。
刺客能在肆无忌惮地军营之中下手,说明背后有贵人在撑腰。
沈春芜也听奔月透露过,盛轼放走了那个刺客头目,没有杀掉他。
当时奔月大为不解,搞不懂殿下为何要这般做,放了刺客头目,就留下了后患,万一再遇上刺杀该如何是好。
沈春芜没有问盛轼缘由,她相信他有自己的筹谋。
在时下的光景之中,沈春芜温声道:“不必推辞,我会赴宴的。”
二人脸色各异,环莺想极力劝阻,缇雀摁住了她。
沈春芜道:“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襄平王府里不出门,更不可能让王爷时刻都护着,宫中应酬是义务,我也需要学会独当一面。宫中的规矩,我都寻雪姨学过,遇着什么人、行什么礼、说什么话,我心中有定数,你们不用担心的。”
“更何况,这是我第一次以王妃的身份,参加外面的应酬,不失是一个结交朋友的好机会,我也想趁此多结识一些人。”
见王妃态度坚决,环莺也就不再劝了,与缇雀一样,默默为赴宴的事做准备。
只不过,沈春芜执着这一封邀贴之时,嗅到了一抹极淡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