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郎君先用着。”
仆妇虽然打扮朴素,却谈吐克制,她细心将七郎扶起半坐,再将一座小桌案架在他大腿上:“我家小娘子说你摔断了左腿,她已为你敷好止疼的草药,不过草药药效缓慢,郎君还需忍耐几个时辰,待你精力恢复之后就能为你接骨。”
“你家小娘子是?”
“回郎君话,小娘子不过是因从小耳目濡染地学过一些医术,现在偶尔做回游医,也算行善积德。”
“那,我们现在何处?”
“郎君,你此刻就在新会县城外一处村庄,叫做泊头湖村。不知郎君可有亲近之人需要递信?”
七郎思索片刻,他匆忙逃出房州,身边信得过的只有自己的娘子香儿,现在恐怕连香儿也已被抓捕。他孤身一人,又断掉一条腿,只能暂时躲在此处。于是七郎开口胡编了一个名字:“我名叫潘绵,乃青州一名教书先生,目前游于名山大川,以畅其情。不想走在山林间时,马踢突然打滑跌落山崖。得幸有你们的相助,潘绵感激不尽。对了,不知道我的那匹马现在如何?”
“好在那山崖并不高,我们发现潘先生时,并未发现先生的马匹,想来是受惊自己跑掉了。”
仆妇说到:“此处地方不大,潘先生若有任何需要,高声唤我就是。我叫曲娘。”
说罢她又行上一礼,挺直身子转身走出农舍。
巫柯用了整整五个日夜才将坑中的尸首全数清理出来,当前坑中一共是一百二十三具尸首。从身形上看,确有孩童二十三名,而老人与成年人因皮肤已腐败枯烂,实在难以一一辨认年龄。
“既然孩童的数量和十九年前上报县衙的数字温和,我们猜人坑中的尸首,十有八九就是十八年前全村消失的泊头湖村村民。”
县衙书房,巫柯对乐文青说道:“只是坑中多出的两具尸首,却不知来自何处。”
红鹤在旁浑身一震,止不住地颤栗起来。旁边的班翀赶紧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要镇定。班翀最先知道红鹤在寻找自己身世的人,自然也知道此事对她来的打击会有多大。此刻他正一脸担忧地望着红鹤,同样对此担忧的还有乐文青与燕林两人,后者也同样看向红鹤。
“鹤儿,你可需要先回房歇息片刻?”
乐文青问道。
“阿耶无需为我担忧。”
红鹤淡淡地说道:“能将一村的毫无缘由地人锁住带去山腰活埋的,恐怕除了权臣高官之外,无人能做到。我与燕林大人翻阅了新会县所有的案卷,竟无一卷提起有过此事,无一卷提到有人因全村人失踪之事报过官,也无一卷在关心这一百二十三条人命。”
说到此处,她凄然一笑:“我的亲生父母,大概就在这些刚刚挖出的腐尸里。若无法查出凶手,我誓不罢休。”
第七卷第三章
远在新会城外泊头湖村,毛虎正带着一行人仔细地搜索。
此时天鼓阵阵,惊雷裂空,也许很快就要下起磅礴大雨。
红鹤站在当初发现襁褓绣花图样的那所农舍中,这是处不大的地方,院落一旁就是露天厨房与猪舍。进屋一间中规中矩的客厅,放着木桌与几张高脚凳,向左是一间带床榻与衣柜的房间,家具样式古朴,床榻上铺设褪色粉色绵绸软褥,一旁的妆柜上放着一面积尘方形铜镜,铜镜上一贴红色喜字,后方墙上贴着的红色对月贴字迹已经模糊褪色,隐约可见上书镜前却并无胭脂粉盒等物,倒是放着几卷柳子厚所著的散文和一支木钗。向右走也是一间稍小一些的寝室,房间成设与左边那件区别不大,唯有床榻上并无绵绸这等精致之物,以稻草铺垫,用的是蓝染棉布,均已褪色。
“小娘子。”
巫柯在此时走进来道:“此村落并不大,一共有农舍三十三间,均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想来居住在此处的人定是被人用借口带到一起去到某处,因此农舍中的一切都相对保存得很完整。也难怪这十八年来坊间谈及此处都认为只是山洪过于频繁,因此全村集体迁移去了别处。”
“巫柯你看。”
红鹤闷声说道:“我当初就是在这所农舍发现了我身世的线索。可我左右打量,除了襁褓和门帘上的绣花来自于蒙舍国,农舍中的一切都与我大唐汉人的生活习俗无异。甚至那婚嫁的对月贴就贴在铜镜的后面。衣柜里也都是大唐女子的服装。”
“因此娘子不必再担心自己的身世和蒙舍国有关。新会靠近大唐边界,那绣花图样说不定只是偶然间传入岭南罢了。”
巫柯安慰道:“搜完整个农舍还需几天。小娘子为何不先回县衙耐心等待结果?”
“这对月贴。”
红鹤回过头,看着墙上的红纸:“上面也许写着我生父母的名字。只可惜多年过去,上面字迹已经模糊。”
“这对月贴上还有成婚的日期,我这就取下来,送回县衙让燕林查一查就知。”
巫柯说道:“这小村庄一年到头也不会有几桩婚事。”
不多时,七郎的那条断腿的痛感果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似于薄荷叶的清凉感。蓝色门帘撩开,走进了一名标志惊艳的小娘子,浓眉杏眼,未施粉黛,古铜肤色,身形健美,天然美丽中又透着逼人英气。穿着一件褪色粉色棉缎长袍,乌黑光滑的长发随意松垮绾在脑后。只是她的神态中里有种优雅而高坐云端的气息。这种神态七郎极为熟悉,他也曾在那个女人身上见过。
“我是这所农舍的主人,叫段灵儿。现在来为潘郎接骨。”
“有劳小娘子。”
七郎回过神来赶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