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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
太平公主怒喝一声,她的一双丹凤眼彻底沉溺在惊恐中。凉亭外树梢上,几只飞鸟被她的声音惊得如支支穿云箭,扑翅冲向灰色天空。
“好你个乐红鹤。”
太平公主厉声说道:“妄议圣人是死罪。”
“殿下,红鹤可没说过是圣人。这是殿下亲口说出来的。而且殿下刚刚也说过,红鹤与你现在的谈话从未发生,不能论罪。现在,还请殿下告诉红鹤,红鹤是否猜对了。”
太平公主长叹一声:“你确实说对,萧少良和我无关,当日我接到尚书府当日会有突厥行动的密函,我知道圣人会在满月之日去尚书府的竹林探望萧少良,那密函中所指的细作的行动恐怕就是针对圣人而为。可当我赶到时竹屋时萧少良已倒地而亡,圣人则昏迷在地上,紧接着我就听到竹林外有凌乱的脚步声,似有大群的人朝着竹林赶过来。于是我将昏迷的圣人藏进了床底。这些事说来话长,却又发生在瞬息之间,实在来不及多想。不到一刻的时间,本宫就担上了这谋杀和通奸的罪名。”
“敢问殿下,你可有见到那凶手的模样。”
“并没有,其实我与尚书府那几位大人是前后脚到的竹屋,中间所余时间只够我藏起圣人。不过当我到之时,房间里似乎真有什么残留的香味。”
“当日你又是如何帮助圣人离开竹屋?”
“自然是我用公主的身份逼所有人出了竹屋,守在竹林外面。在大理寺的人赶来之前,圣人已被我唤醒,从竹屋窗户偷偷潜入湖水中离开,她的亲随都在尚书府不远处等着将她秘密送回宫中。这样做虽然有失体面尊严,但抓一位私通的公主总比要抓住一位皇帝更好。本宫真后悔当初将萧玉良介绍给了圣人,他故作清高,死活不肯接受圣人赐他的官职,更不愿进宫见驾,说若是如此,他阿耶与阿娘面上无光。无奈圣人对他又甚是上心,一时间情欲上头,只好顺从他的心意秘密来往。”
太平公主从榻上站起来,走到红鹤面前:“没错,你如要真破此案,就是死罪。”
“那为何公主还将红鹤找来长安?”
“大理寺那帮呆子对此案一直无法突破,又不敢动我半根手指。”
太平公主冷笑道:“是他们举荐了你,大概是想让你做个为本宫定罪的替死鬼。本宫只是顺势而为地将你接来,红鹤也好,白鹤蓝鹤也都一样。这件事始终需要一个人来亲手结束。本宫还真没想到你有胆能查到圣人身上。”
“既然要死,那红鹤不妨再多问几句好死个明白。”
红鹤用折扇轻拍掌心:“圣人可有说过自己曾见到凶手?”
“没有,事后圣人曾微服来探望我。她说当日她进屋没多久就被人击中后脑晕了过去,只是说晕倒之前犹记得有一些药香窜进鼻孔,若此事真是突厥所为,大概是想借竹林夜会时行凶嫁祸给圣人。”
“为何他们不行刺?”
红鹤不解地问道。
“你虽懂得破案却不懂得政治。”
太平公主说道:“摧毁一个皇帝最好的方式,并不是夺取她的性命,而是摧毁她统治的民心。倘若俊美的男子进宫侍茶,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圣人;可当她控制不住欲望,要私下出宫与男子相会时,她就成为一个普通的女子。试问一名普通女子又如何能君临天下?”
“因此殿下才甘愿在大理寺禁足一月有余?”
“禁足何足挂齿?只要我大唐千秋万世,本宫甘愿将自己的头颅献祭上断头台。”
太平公主愤然地说到:“本宫希望你亦能如此。”
红鹤起身朗声说道:“天下是圣人的天下,命是红鹤自己的命。”
“那你只能听天由命了。”
端坐凉亭中就如同端坐云端的公主冷酷地说道:“若你公开查明凶手,圣人与萧少良之事定然瞒不住,因此还请你私下查明真凶,待我们处置了凶手后,再来为本宫定罪。”
“殿下的命和红鹤的命并无不同,都只有一次,还望珍惜。”
太平公主面色震怒:“想想你远在新会的父母,我知你从小被他们抱养,你一点都不顾及他们?”
“殿下!”
“滚下去吧,去想清楚。”
太平公主挥袖而去,直到她单薄成刀锋一般的身影埋进葱郁的树荫后,红鹤才默然从原地离开,她心中极为不快,这太平公主早就打算将自己献祭出去,以保全自己母亲的名声。那自己呢?不过是要用来斩杀祭品的那把刀。
她帐然走出小花园,去见了大理寺左少卿之后,又找来纸笔写了信件。
傍晚时,红鹤才在大理寺偏院中见到班翀,少年郎君已换上一身亮白胡装,裹以黑缎短幞头,脚蹬短靴,面如冠玉,在庸俗灰暗的人群中更显得清新俊逸,一见她,他立即高声说道:“我刚刚遇到这些执戟郎兄弟,我们打算一起打马球,你可知大理寺附近就有处绝妙的马球场所?”
“当然。”
红鹤说道:“我也正想活动活动逼出这身子里潮闷的湿气。想不到长安也会连日阴雨绵绵,在岭南时,若是遇到雨季潮湿,我们还可饮用甘苦的祛湿茶。在长安这里却半点法子也没有了。”
红鹤的马球球技不如班翀,不过在大理寺可以用战马打球两人因此都玩得大汗淋漓,高高兴兴。
“这些战马果真非同凡响。”
班翀兴致勃勃地回到书房中:“若是能引这些马种到马球赛中,能比现在的球赛精彩何止百倍。”
“的确如此。”
红鹤将一杯茶递给他,眼看他仰脖全数饮下,她才慢悠悠地说道:“我有封信,麻烦你到了宝安县后立即派人送去给我阿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