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萤举荐靳逾,立了大功,你想要什么封赏?”
姜萤萤起身道:“娘娘千岁安康、万年吉祥,便是对我最大的封赏了。”
皇帝抚掌大笑,太后满目慈爱,却有一人不忿道:“姜娘子举荐靳逾,无非是因为和他有私,这事在南方谁不知道,靳公子利用这裙带关系上位,看来也不是什么君子。”
是一直没解气的司马钰,见姜萤萤被太后夸奖,快要把鼻子气歪,坐在她身旁的郡马扯了扯她,没能让她闭嘴,“陛下,娘娘,姜萤萤庭前举止轻浮,有失天家颜面,请陛下和娘娘治罪!”
大殿内瞬间安静,谁都没想到这郡主这般恨姜小娘子,竟然当众请求陛下和娘娘治她的罪,这太后寿辰大喜的日子,治什么罪,不是非要陛下和娘娘为难么!
姜萤萤却不急不缓地出列,她肩背平直、气质高华,裙裾像湖水一样流淌,这样轻柔的布料,让方才没见到她跳舞的人纷纷称奇。她下跪道:“郡主所言不实。靳公子品貌出众,臣女的确曾经心生爱慕,但公子拒绝之后,臣女对他便只有朋友之宜,请他为母亲和贵妃娘娘画画,也是因为,他的画工实在出色,不忍此等奇人埋没。至于庭前失仪——”
姜萤萤下拜道:“是臣女专程学到的飞天舞,相传数百年前宫廷祝寿、祭祀、祈福之所用,方才在众人面前稍微练习,是为壮胆,臣女恳请为太后娘娘跳飞天舞,祝娘娘福泽绵长。”
“你真是放肆t!这宫廷之中,只有低贱的乐伎会献舞,你身为臣女,竟然这般自轻自贱,简直比舞女还不如!”
司马钰冷笑道。
众人莫衷一是,明显是司马钰和姜萤萤两位小娘子不对付,皇帝不好出面,把这难题交给太后,太后也面露难色,在她看来,乐伎出卖尊严供人取乐,这姜萤萤身为贵女,在庭前跳舞确实不妥,但萤萤,也是一片善心,兴许她只是不懂,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姜萤萤道:“臣女倒并未觉得,身为贵女,献舞如何不妥,一来这舞蹈本就是上古的祈福之舞,有着和合美满的寓意,正好表明我对娘娘的一番心意,二来,我翻阅史书,上面说道三百年前的周朝崇尚舞乐,从贵族门阀,到贩夫走卒,人人都会鼓瑟吹笙,周明帝更是个中翘楚,常常性之所至,与朝臣们光脚跳舞,把酒共饮,君臣和乐,因此,把舞蹈等同于低贱,这样的论断,我不能茍同。”
“萤萤说的不错。”
一道苍老的声音,没有人料到,最为年老的武威大将军殷祀竟然会为姜萤萤说话,他道:“前朝依旧崇尚舞乐,在我幼年时,家中的婆婆、婶娘,更是个个都会跳舞,我朝不兴舞乐,是因为前朝末年,宦官黄肆专权,唯爱萧笙,大肆捕获天下乐人,却残暴不已,坑杀为乐,引得天下人群起激愤。高祖皇帝道以史为鉴,大梁上下,渐渐把舞乐视作异端,其实如今,我朝海晏河清,八方来朝,大可以再兴舞乐,扬我朝国威。”
皇帝道:“那萤萤便起身献舞吧,好让我们都瞧瞧,这专程为娘娘寿辰所学的上古飞天舞,是何风采。”
姜萤萤起身,请乐师弹奏曲子,她先闭上眼睛,感受所有视线停留在她身上,还有殷恪,殷恪也在看着她,那让她异常兴奋。
她睁开眼睛,随着乐声变换舞姿,脚步旋转得极快,让人看不清她是如何转动,只看得见衣裙一圈圈绽开,听见她头上的钗环和腰间的佩环清淙作响。随着某一个顿音,她的动作忽然停下,维持着飞天神女的姿势,一手绕过头顶,一手在鬓边转着圈儿。
然后再度随着急促的乐声放开手脚跳舞,除了乐声再没有其他声音,众人屏息凝神,从一开始的质疑、鄙夷、看戏,到被她的舞姿彻底吸引,瞪大眼睛不想错过女子的任何一丝动作,任何一个表情。
她用尽全力旋转,如同古画中的飞天神女,让人感慨她真是被上天钟爱,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女子,直到她广袖一扫,众人只是眨了眨眼睛,她便到了乐师之中,抢过其中一人的琵琶,双手反弹,指尖波动琴弦弹出比乐师们更高昂的音调。
余音缭绕中,姜萤萤微喘着气,碎发黏在鬓边,双眼清亮似柔柔江水,携着众乐师向太后娘娘下拜,说祝寿词。
“当真是精彩!”
太后过了半晌才道,“哀家从未见过这样美的舞姿,看来,正如大将军所说,前朝崇尚舞乐也是有理的,当真叫人心旷神怡。”
自从在太后寿宴上狠狠出了风头,姜萤萤越发放肆。天气越发冷了,人们大多穿上鼠灰、深蓝的棉袍,她一个小娘子,成日穿的花枝招展穿街过巷,与士商肆意调笑,被言官们称为京城第一纨绔子弟。这“纨绔”
二字放在男子身上尚有些风流不羁的意味,放女子身上,便是完完全全的贬意。
姜萤萤不甚在意,反而变本加厉,接受所有邀约,人们常常能看到她从不同的马车上下来,被不同的年轻男子搀扶着,走进酒楼。
玉璋楼,姜萤萤正与镇西将军家的小儿子对座品茗,公子名曰公孙霈,从小在西州长大,近日回京替父丁忧。姜萤萤从小接触的公子都是文人,像大哥那样的武将又生的五大三粗,难得见到一位年轻英武、姿容不凡的公子,她也有心结交。听说他从小在西州长大,便问他能否告诉她西域的风土人情,聊了两句,听见楼下的吵嚷声,男女激烈对骂,极是可怖。
她撩开帘子往楼下看,一男子只穿着裤衩在前面跑,把附近摊贩的东西全都砸向后面,后头女子提着菜刀在追,不停骂着“杀千刀的”
“我杀了你”
。原来是宝珠郡主和她的郡马,姜萤萤看清楚后,忍不住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