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这一生便如此度过了,在某一个上天安排好的时点,如他们暗卫营的先辈们一样,殉职于某个任务中就再也不能归营。他们没有名字只有番号,死去之人的番号很快就会被撤回,再由新人顶上。
直到十岁那年,他们暗卫营被先皇召见入宫,他见到了将来要与他纠缠一生的那个人。入宫后他才得知此番是要为当朝的四皇子挑选暗卫,他心中不愿入宫,恨极了这大盛皇室带给他这一生的苦难,没想到偏偏就只有他一人入选。
行主仆礼之时,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个不大点的小豆丁,发现小豆丁也在看他,孩子生得一双玲珑大眼,眼尾有一点吊梢,小脸儿嫩得像块白豆腐,说话还带着小奶音,他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这句当时令他嗤之以鼻的话,没想到一语成谶,他完完全全都是属于夏侯蔼一个人的,夏侯蔼不仅是他的主子,更像是他唯一的亲人,也像他……穷其一生也触不可及的爱人。
是的,他的目光早早地就锁在了这位可望不可及的人身上,至于这情愫是从几时开始的,他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在悬崖边的那句来世给你做媳妇儿,也许是在这深宫的樊笼之中无数个相互依偎的寒夜。
他明知道这终究是自己的一生都无法宣之于口的亵渎,却甘愿退到一个默默地用生命去护他周全的位置。为他去斩断从四面八方飞来的流矢,为他去击挡背后悄然劈来的利刃,与他的刀名一样,他愿一生从龙,目光所及之处是信仰也是宿命。
之后在那个半醉半醒的春夜,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他。他心中的兽像失了柙板的桎梏一般倾巢而出,疯狂又偏执地汲取sx之人的美好,心中还未来得及欢喜,又因为翌日的封赏让他的一颗心如置冰窟,之后他从有所期待到逐渐麻木,再到如今的互相折磨。
他很难再理清自己对夏侯蔼究竟是怎样复杂的感情,是情根深种也是宿怨难消,是爱意入骨亦是痛恨沁髓。每当夏侯蔼招嫔妃侍寝却要他守夜,且第二日必再与他欢好,他胸中的怒意轰鸣,方寸间像被利刃划破,那污秽的脓血汹涌而出,危在旦夕却求救无门,只能坐以待毙。
他们在床上的契合度很高,食笋知味,欲壑难消,可是身体上再如何得亲密无间,他们之间却像隔着万顷山塬。只要夏侯蔼还是帝王,他仇厉就只能站在他身后望其项背。他们是君臣,是主仆,是挚友,是至亲,唯独不可能是爱人。他曾经无比晦涩阴暗的想过,要把他高高在上的陛下带走,锁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窖里,一辈子只能依靠着他而活。可终是舍不得,没有人比他了解夏侯蔼为了走上这王座付出了多少努力,从小学习治国之道,为君之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登上皇位后更是一日都不敢懈怠,光是处理朱批就经常通宵达旦不眠不休,他暴虐恣睢却也励精笃行,登基八年独立执政四年,真的开创了这太平盛世。仇厉终是不忍让他一身光芒被蒙了尘,他要他做流芳百世,供万人称颂的帝王。
仇厉揽住了夏侯蔼因为盛怒而微微颤抖的身子,心道,没关系,你不用属于我,我属于你便好,从你六岁起,你就拥有了我。
岑最果醒来的时候魏瓒已经离开多时了,他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怪自己贪睡,又揉了半晌的腰,才别别扭扭地下了塌
嘴里叼了根杨枝,又从柜子深处翻出了自己那个旧包袱,不过里面鼓鼓囊囊地塞了不少东西,他刷完牙把杨枝往包袱里一塞,再将包袱往身上一擓,拉开门探头瞧了瞧,再转头看了一眼桌子上躺着的那封留书,一猫腰便跑了出去,一路小跑到厨房侧门闪身穿过胡同,见到傅坚挎着大包小包,正蹲在地上啃饼子,忙小声唤道:“师父——”
傅坚丢了个油纸包给他,说:“边走边吃,车停在三条街外的胡同房中秘药。
傅坚笑得乐不可支:“你这小财迷,看为师这门生意来钱容易,也想来分一杯羹?”
岑最果闹了个大红脸,连忙解释道:“不是的……侯爷心中对那些失去孩子的百姓们始终有愧,我想赚些银钱替侯爷贴补他们些许,虽说再多的钱也买不回孩子的命了,但他们大多数都是穷苦人家,好歹也是往后生活的一份保障。”
傅坚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你是想为魏小子求一份心安吧。”
岑最果捂着脑袋点了点头,傅坚说:“放心吧,他早就派人将抚恤金送到苦主们的手中了,是瓒儿求皇帝下旨由朝廷拨的款,他还自己贴补了一部分。”
岑最果傻乎乎地点了点头说了声那太好了,又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那我就不用学炼制秘药了吧。”
傅坚气得用手指直杵他脑门子:“你这傻小孩儿,提到你槐之哥哥啥都愿意为他去做,一旦无关了,连钱都不要了?你是不是缺心眼?”
岑最果捂着脑袋往车厢里缩去,口中嚷着:“我学我学,我学了赚钱给师父养老。”
傅坚听了才罢手,没想到岑最果后面跟了一句,他美滋滋地憧憬道:“等赚了钱,还要给槐之哥哥买好马,他最喜欢马了,最好买个马场,马场旁边再买个宅子……”
还没等岑最果美完,傅坚再次暴起,撩起袖子就要揍他:“你个赔钱货,满脑子想着倒贴男人,还马场?我看你像个马场……还要给人买房子?你个傻小子就没想着为自己打算打算?”
岑最果连忙一把抱着他的手,口中讨饶道:“师父,那宅子……那宅子里也有一个药圃,药圃里有小果给您种的狼吻草,十颗……不,二十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