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着金甲的将军见久攻不下且伤亡惨重,不得已只能下令收兵,他一箭射穿了一面大盛的军旗之后,朝着城楼喊话:“吾乃南疆摩勒国国主索契,也为南疆天命之师的统帅。尔父当年便是死于吾手,盛国小儿焉敢在此负隅顽抗?吾三日内誓破绥州,定要取尔首级与尔父作伴。”
七年前他的父帅,魏老将军便是死在了索契的弯刀之下,魏瓒胸中沸反盈天,恨意难消,脸上却不显分毫,竭力稳住心绪,沉声应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魏某在此静候国主赐教。”
敌军收兵离去,城下尸体垒得比人还高,战马所踏之处仿佛都能溅出血水。魏瓒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战后焦土,周遭的血腥气浓得扑面如刃。他并不记得他的父帅是如何惨死,听闻是身中索契的一刀伤重而亡,当初他也在场,但是就偏偏该死的不记得了。恨恨地一拳捶向墙面,他咬牙发誓,父帅,孩儿定要取那索契首级为您报仇。
城楼上满地的残垣断壁,生还的士兵忙着打扫的战场,救治伤员,周遭是一派劫后余生的惨烈之景。他没有注意到城楼的角落里也有一双迸发着仇恨双眼,鹰隼一般盯着索契离开的方向。
“报——我军死伤惨重,除去重伤员,剩余不足三千人,城中还余百姓一百余户。”
“报——我军武器战备严重缺损,羽箭几乎告罄,不足以维持一次对战损耗。”
“报——我军粮草所剩不足十日……”
一道道声音像鞭子一样抽在魏瓒心上,他面沉如水,更觉锋芒在背。
忽闻城下有些人声嘈杂,远远地见到一些百姓在军营外聚集,他蹙着眉抬腿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封鹊看到他行了个礼,说道:“魏帅,这些是城中百姓,说为将士们送些吃食。”
魏瓒见来人皆是些垂垂暮老和拖儿带女的妇孺,他们手上提着些自家种的苞谷豆菜。一个衣服上打着补丁满脸皱纹的老妪,手里牵着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童,递了个菜篮子过来,颤巍巍地说道:“战前艰苦,咱家能种田耕地的都死了,只剩下老婆子勉强能下地种些土豆,军爷别嫌弃。”
魏瓒眉头紧皱,说道:“让老百姓都回去吧,军营重地别让他们靠近……敌军随时来袭,不安全。”
他转身欲走,身上的披风却被一股小小的力扽住,转头一看是刚才被那妇人牵在手中小童,见他面色冷峻,孩子有些怯懦地缩了缩脖子,随即又鼓起勇气将手中的土豆捧给魏瓒,奶声奶气地说:“这是小果子自己烤的土豆子,给你吃。”
魏瓒闻言展了眉,不由弯唇露出个久违的笑容,说:“你也叫小果子么?”
小童的脸红扑扑的,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点了点头。将土豆往他面前推了推,魏瓒下意识地接住了,说了声谢谢你,小果子。
他脑中又浮现出一些画面,一个也是这般大的孩子,拿着个小如鸡卵的烤土豆递给他,脆生生地说道:“你吃。”
,随即一阵怅然若失,他想着他的小果儿,六七年前也就这般大小,会不会也拖着小奶音叫他小阿哥。
魏瓒望着眼前的百姓,他们生于绥州城,这里就是他们的家,就是他们一辈子的根,年轻力壮的都走了,留下这些走不了的只能依附这座岌岌可危的城池垂死挣扎。他握着手中尚有余温的烤土豆,似是手执千斤,只觉得心中沉得发闷。
突然手中一轻,岑最果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眼上的布条已经撤了,眨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摸了摸小孩的头说道:“小果子你好呀,我叫大果子,谢谢你的土豆子。”
他面容和善温柔,小孩儿突然就咯咯地笑了,害羞地抱着老妇的腿,将小脸儿藏了起来。
岑最果掰了半个土豆塞进嘴里吃了,然后称赞道:“好香,我们小果子可真能干。”
,然后将另外半个塞回魏瓒手里,弯着眉眼悄声说道:“槐之哥哥放心吃,试过了没毒的。”
魏瓒望着眼前一大一小的俩果子,突然就打消了与绥州城共存亡的念头,城亡任它亡,比起这几千条活生生的人命,一座城池根本不算什么,人在家园才在。
南疆兵甚至连三日都等不了,隔日晌午便前来叫阵,数十方阵,乌泱泱的连成一片,竟有三万余人。
魏瓒站在城楼高处,目光如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军断粮,敌军断水,皆是穷途末路,唯有拼死一战方得一线生机。魏某今日与众将士们同生共死,绝不后退一步。”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地肃杀之气,携着浑厚的内力传遍整个城楼,乃至远方敌军列阵之中。
战鼓震天,威严磅礴,绥州城的将士们皆抱着破釜沉舟般的士气,刀斧敲击着城墙,口中怒吼道:“杀!杀!杀!”
,一时间声浪响彻云霄,撼动天地。
两军皆抱着必死的决心死战,直至天黑,战火烧红了天际,目光所及之处已皆是裹着稠红的焦土。
绥州城的酥油几乎全部告罄,羽箭也消耗殆尽,断裂卷刃的兵器四散在地,城门在敌军重型攻城车的攻击下摇摇欲坠。
魏瓒血色披身,手中的惊羽剑尖上不断的有浓稠的鲜红滴落下来。又是一阵乱箭袭来,他靠着城墙,一摸箭袋全空,封鹊穿梭在箭雨中,在地上捡了一小捆敌人射上城楼的箭递给他。
他抄起七支羽箭迅速起身朝着城门口的攻城士兵射去,七箭齐发,敌军倒了一小片,但又有一队士兵冲过去拨开死去兵士的尸体,顶替了他们的位置,锲而不舍地推着攻城车攻击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