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瓒突然福至心灵,道:“上次你给我做的那个小橘灯上刻着的那个圆圆的图案不是太阳,而是一颗果子?”
岑罪果见心意被说了出来,更害羞了,窝着脖子点了点头。
魏瓒的心像被人妥帖的安放在温水中涤荡过一样,似乎之前的一切隔阂和猜忌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他们还能重新开始,那颗曾经湮灭了的小芽儿不知何时又悄然冒了头。
这时掌柜出来让魏瓒签单,岑罪果悄悄地贴了过去,想瞧瞧他花了多少钱,得办多少事儿才能还清,一看光白鹿宣纸就要近百两,还有他随手拿的那几只毛毛十分软和的毛笔居然要十几两银钱一支,顿时瞠目结舌,赶紧自作主张地伸手把包装了一半的毛笔拿了出来,只留下一支,讷讷道:“这些……先不要了吧。”
魏瓒和掌柜同时抬眼看他,他缩了缩脖子,往魏瓒身后躲了躲,悄悄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魏瓒斜睨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阻挠,对伙计吩咐道:“都包起来吧。”
岑罪果有些着急,这纸怎么能这么贵,是金子做的吗?他每日要用掉好多,写坏的那些都偷偷拿去厨房烧灶炉了。这哪儿是在烧纸,分明是在烧钱吶!
掌柜的见岑罪果长得眉清目秀,又与魏瓒之间透着股别样的亲昵劲儿,眼神便有些微妙起来,想着该是个傍家儿,但哪有给傍家儿买笔墨纸砚的,不都是赏些金银珠宝才更显抬爱么,老掌柜心中正千回百转着,嘴上还是夸赞道:“这位小公子长得可真水灵。“
魏瓒很自然地执起了岑罪果的手,坦然道:“这位是本侯的夫人,年纪小,让掌柜见笑了。“,说罢自己一手提了东西,一手牵着呆若木鸡的人,柔声道:“走吧。”
一路上岑罪果都傻愣愣地任他牵着走,脑袋昏沉沉的,满脑子都是魏瓒方才那句话,这是本侯的夫人。
小阿哥居然叫我夫人,他的心底像涌出了什么东西,热乎乎的,软绵绵的,像吃了糖一般的甜。
魏瓒见人一直扯着胳膊缀在后面,便回头看他,见他低着头走路只露出个溜圆的头旋儿,便开口逗他:“在想什么呢?不是说要替我办事抵账吗?”
“在想吃糖。”
,岑罪果脱口而出,又惊觉竟然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赶忙用一只手捂住了嘴。
魏瓒一挑眉:“想吃糖啊,那给你买糖。”
岑罪果还沉浸在那句话的震撼当中,木愣愣地无法自拔,等他反应过来,手中已经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袋子,魏瓒说:“这些先拿着吃着玩,剩下的送去府上了。”
岑罪果眼巴巴地展开油纸包的敞口,糖果清甜的香气立即散了出来,都是些他没见过的糖果。
魏瓒从油纸包里捻了一颗塞进他嘴里:“这颗是琥珀饧”
,然后逐个给他介绍道:“这是粽子糖,石蜜,缠糖,荆芥糖,还有蜂蜜糖。”
岑罪果想起蜂蜜糖他是吃过的,也是他给的,他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甜都是眼前之人给的,觉得小阿哥对他可真好啊,以后自己也得对他好,至于怎么对他好?岑罪果觉得自己拥有的东西太少了,好似什么都拿不出手,包括他自己。
魏瓒见傻小孩儿含着糖块儿在颊边支棱起一块,傻乎乎地愣神,就逗他:“你收了本侯的笔砚,又耗光了宣纸,如今连糖都吃了,这可是京都城最好的糖果铺子京味轩的糖。本侯让你赊了账,九出十三归,你这账怎么也得还个十年八年的了吧?”
岑罪果不懂这些雷公轰的黑话,听到他说十年八年的还有些高兴,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能在小阿哥身边待上个十年八年了?不然自个儿若是跑了,他找谁还账去?这么想着心中又乐开了花,重重地点了个头,“嗯,要还的。”
,说着就去把魏瓒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表明了自己干活儿还债的决心。
小傻子为了几包糖就把自己赔进去了,还笑呵呵地傻乐,魏瓒只觉得他讨喜极了,笑着牵着他的手,说:“不是要去找小哑巴?”
岑罪果想着自己得了些好东西,光顾着心里美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连忙四处张望着寻找起小哑巴来。
魏瓒方才就发现了,路边的小乞儿和穷人家小孩少了许多,但沿街乞讨成年乞丐却随处可见。照理说若是逢年过节或遇到什么庆典,官府都会把乞丐赶到偏远处屯集,以免在主城街区有碍观瞻,但大乞丐还在,小孩儿却少了许多,偶尔有几个还都是手脚不健全的,这着实些蹊跷,心下便有了不好的计较。他怕岑罪果担心,面上没显,暗自给桩子留了信,让他们注意京中是否有采生折割的恶行。
从城头走到城尾都没见小哑巴,岑罪果心情不由有些低落,魏瓒安慰他:“小傻子养着的小哑巴谁稀罕要啊,他会没事的,兴许家里有什么事儿耽误了。”
岑罪果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小傻子是在叫他,挠了挠头觉得好像说的也没错,把小傻子的名儿坐实了。
俩人在街上逛了小半日,魏瓒见日光渐敛已近黄昏,街道两旁的商家有的都掌起了灯,便说要雇辆马车回去。
没想到小傻子却说:“花那钱作甚,就一点儿路,咱们走走!”
,怕他不肯走还拖着他的手往回拽,小手包不下他的大手,就紧紧地攥着一根手指。
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身上,光不烈,将雪白的耳垂照得透红,嫣红的唇一开一合分外生动夺目,魏瓒心中有块地方,像春雪消散后抽条的新枝,如樵风乍起时吹皱的春水,他反手将岑罪果的小手纳进掌心,掌握了主动权,一闪身将人带进了一条巷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