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东听出来了,这是已经有了想法,要让他拿主意呢。
但这个时候,他当然是不会跟妻子唱反调的了,更何况崔文丽一向也很懂事,不会提出太过分的要求。
因此笑问,“那你想怎么办?”
崔文丽抬头看向院子,轻声细语,“我觉得呀……这个院子之所以闷,就是因为这个葡萄架,什么都遮住了,看也看不远,外面的光也进不来,能不闷吗?”
林振东闻言皱了皱眉。
崔文丽觑着他的脸色,又说,“哎呀,我以前总听人家说这山上的视野好,居高临下,一览无余,可以俯瞰整座新城,所以这片地的价格才涨得那么快,现在已经是寸土寸金了。哪知道住进来才晓得,抬头低头,都只能看得到一个葡萄架子。”
最后一句,她是用玩笑的语气说了。
但毫无疑问,她这番话是说进林振东的心里去了。哪个男人能不喜欢这种站在高处俯瞰的感觉呢?尤其他又确实是一个成功的、掌握着巨大的财富、影响着无数人生计的男人。
“也是,这院子好多年没改过了。”
他对崔文丽说,“回头我叫人来铲了葡萄藤,随便你想怎么弄,好不好?”
“我觉得不太好。”
一道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
夫妻俩都是一惊,抬头看去,就见林幽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院子里。
“你怎么回来了?”
林振东眉心一折,露出深深的痕迹,有些不快地问。
林幽篁说,“这里还是我家吧,难道我不能回来吗?”
顿了顿,又道,“还有,家里的改造也应该征求我的意见吧?还是说,因为我不在,你们就忘记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员了?”
崔文丽面色微变,连忙扯出笑脸,“这话是怎么说的?只是你在学校,我们怕打扰你学习,不敢拿这样的小事打扰你……”
“哈,小事。”
林幽篁咬着牙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恨极,“是啊,都是小事,不用让我知道。所以天都反过来了,我还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不能怪她这样恨。上辈子,她明明就住在这栋房子里,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某天上学回来,就发现院子里的葡萄架已经被拆掉了,葡萄藤被连根铲起,跟垃圾一起堆在旁边的地上,等着被车子拉走。
母亲亲手种下,精心养护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才养成如今这个规模的葡萄架,从此便知是记忆中的风景了。
而这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从这一天起,母亲留在这栋别墅里的痕迹一点点被抹去,就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那个她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的家,变得面目全非。
她无数次的抗议、争吵,崔文丽却永远只用“小事”
两个字来敷衍搪塞。
铲掉葡萄藤是小事,抹去母亲留下的痕迹是小事,改造这栋别墅是小事,崔文丽怀孕了也是小事……既然是小事,她自然是不配知道的。所以直到高考前的几个月,崔文丽在月子中心坐完了月子,红光满脸地抱着她的亲生儿子回到家,林幽篁才知道这个消息。
那一瞬间,说是天旋地转都不为过。
之后几个月的时间,是林幽篁至今都不太愿意回想的混乱,最后是结果,是她高考一塌糊涂,滑档去了另一所之前听都没听过的学校,从里远离了这个地方。
从头到尾,她就像是一个狼狈的笑话,没有给他们造成丝毫影响。
重生之后,林幽篁也始终没有想好要怎么做。
是彻底撕破脸,拿回自己应有的东西,还是远离这些糟心的人和事,去过更好的生活?
但终究还是……放不下。
机缘巧合之下,她租下了江家的小院,那里也有一架葡萄。在为它修枝施肥时,林幽篁总是会想起母亲,想起从前无忧无虑的、快乐的、美好的、毫无阴霾的那段日子,想起她坐在葡萄架下,在蚊香袅袅的烟雾里,听母亲讲牛郎织女的故事,然后在七夕的夜里定闹钟起床,傻乎乎地蹲在葡萄架下,想听牛郎织女的私语……
上辈子她什么都没有留下,但这一次,至少她可以留住这栋拥有无数回忆的房子。
……
江独照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将厚厚一摞照片倒出来。
结果一看最上面一张,顿时傻眼,“怎么会这样?”
老板探头看了一眼,很平淡地说,“哦,这种老式的胶卷相机,第一张和最后一张有时候是会这样的。不过你放心,我只洗了这一张,不算钱。”
江独照根本没在意他说了什么,非常心疼地看着第一张照片。
必须要说,她的摄影技术还是很不错的,这张抓拍的照片尤其不错。林幽篁站在葡萄架下,微微转头朝前面看过来,阳光在她身后落下,无论光影、画面还是意境,都非常完美。
——如果这张照片不是只有一半的话。
是的,这张照片只有林幽篁所在的这一半有内容,另一半是一片空白!
这么完美的一张照片,而且还是十卷胶卷之中,唯一一张林幽篁的单人照,还是她抓拍的!这么珍贵的一张照片,居然因为是第一张,就毁掉了。
江独照心痛得要命,忍不住问,“这没有补救的办法了吗?”
“胶卷照片,拍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有什么办法?”
老板摊手,“要是数字相机,倒是还可以想办法修一下图。”
江独照哀叹了一声,意兴阑珊地说,“行吧。”
她本来是打算在这里看完所有照片,挑选出需要加印的部分交给老板的,但现在也完全没有心情了,便说,“我先结了账,把这些带回去,挑出需要加洗的,再给你送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