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王乐瑶感慨道。
萧衍说:“他们大都是在郊外种田的农户,搬到都城里,也是为了生活方便。前面就是大市。”
王乐瑶只听过大市,从来没有来过,因为家里不会允许一个淑女去那种平民混迹的地方。听说大市比金市要大许多,但是鱼龙混杂,还有黑市。想在里面做生意,就要给市令交市租。这些市令不在官员编制中,往往是当地的恶霸买官当上的,他们征收重税,再将部分市租中饱私囊。
到了大市外面,果然是人声鼎沸,木栅栏把大市与外面的坊巷隔开,设置了一面鼓,那是开市和闭市令所用。
“这么多人啊。”
竹君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挤在一起的鱼虾,有些害怕。
苏唯贞说:“一看你就是没见过市面,这算什么?都城里的大市已经被主上整治过了,如今已经好多了。若是你之前来,会看到一群人打来打去,都是百姓交不起市租,市令派人强征。有时还会闹出人命官司。”
竹君咂舌。
她们常去的金市,好看又整齐,几辆牛车并排行在路上,都不会嫌挤。而这里的道路,牛车根本就驶不进去,站几个人好像就堵了。
苏唯贞便说:“这世上,达官显贵者毕竟是少数,这才是普通百姓过的日子。好好看看吧。”
竹君不说话了,只看向王乐瑶。她觉得娘娘还是不要进去,里面那么脏那么乱,她怎么受得了?
萧衍看到王乐瑶不说话,低头问她:“还敢往前走么?”
王乐瑶是没见过这般场面,但来都来了,她也想见识一下,何况不是有萧衍在身边吗?
她重重地点了下头,萧衍就道:“你跟着我。”
说完,便牵着她往里走。
竹君看到娘娘和陛下都进去了,没有不跟上的道理,但她觉得耳边闹哄哄的,人潮汹涌,就下意识地抓着苏唯贞的袖子,苏唯贞也随她去了。
各色摊贩所卖的皆是寻常物件,有布料,有饰,有容器,但做工都很粗糙。王乐瑶一边跟着萧衍,一边好奇地四处张望,现有几个米铺前面,人聚集得最多。百姓吃不起大米,大都以麦饭和粟饭为主食,遇到荒年,可能连这两样都吃不起。
今日米铺各类麦粟的价格还算便宜,所以百姓闻风而来,全在哄抢。
有一个妇人背着小儿,手里还牵着一个,大概着急要去米铺,撞了王乐瑶一下。
她力气很大,王乐瑶险些被她撞倒,倒退两步,幸好被萧衍抱住。
“你怎么走路的!”
竹君斥道。
妇人看他们衣裳整洁,也不像显贵出身。但是那个男人高大威武,眉宇间极有气势,怕是军中之人。她怕自己被讹上,忙说:“只是撞了一下而已,不会伤到的吧?”
竹君气不过,撞人还这种态度?恰好这时妇人背后的小娃娃哭了,她一边哄着一边说:“阿娘去买麦子,咱们马上就有东西吃了,不哭不哭啊。”
王乐瑶拉住竹君,低声道:“算了。”
那妇人也顾不上他们,赶紧挤到人堆里去了。
萧衍带着王乐瑶继续往前走,只不过把她整个人拢在怀里,冲撞都被他挡住了。
等他们走到大市的边上,看到很多人在排队。这里有人维护秩序,像是市役一类的,所以比刚才的境况好得多。排队的人大都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嘴里不停地在□□。王乐瑶看到门口的匾额上写着:六疾馆。正想问萧衍这是哪里,看到门旁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原来萧宏也在这里,好像正在跟营造的工人商量补修房子的事。
他看到阿兄竟然带着嫂嫂来了,万分惊讶,忙走过来想要行礼,萧衍按住下他的手,意思是免了。
“情况如何?”
萧衍问道。
萧宏回答,“人实在太多了,排队都排到了城门外面,坐馆的郎中却只有三个,人只能一点点放进来。听说是免费看诊,国库给药,分文不取,还有从临近的郡县赶来的。很多人饿着肚子,排了半日,也不敢离开去买吃的。我已经叫建康令去调麦子,一会儿就在旁边设个粥棚。”
萧衍点了点头。
王乐瑶这才听明白,这几日萧衍到底在忙什么,原来是建这个免费的医馆给贫苦百姓看病。她从小触目所及的,皆是锦绣繁华,节令变更自有人登门裁衣,四时不同,食物也会随着变化。家里人培养她那些高雅的六艺,学管家,学女红,而不会让她沾染人间的一点污秽。对于一个士族贵女来说,重要的是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淑女,做一个称职的世家妇,因为她的人生永远都不会跟百姓的贫病有关系。
眼下剥去那层锦绣繁华的外衣,露出里面的真实,很多人会为了一袋麦子奔波,也有很多人连病都看不起,需要国家出钱。这样的景象不可不说颠覆了她以往所有的认知,震撼无比。
萧宏把兄长拉到一旁,轻声道:“阿兄,你怎么把嫂嫂给带来了?这里又脏又乱,她出身高贵,怕是受不了这些。”
萧衍看向王乐瑶,见她怔怔地出神,说到:“她是皇后,总要知道自己治下的子民是如何生活的,见识一下也好。我问过她,她自己愿意来。”
萧宏便没再说什么。可心中却不赞成,凤鸟怎可落于草泥之中?她那样的人就应该用金屋华服养着。但他怕说多了,阿兄会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