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杯中倒上酒,“这是我找的古方子,竹君带人酿的桃花醉,阿姐尝尝。”
王诗瑜本身是不喝酒的,但妹妹开口,便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甜甜的,不知不觉,就把一杯都喝下去了。她的面颊逐渐染了桃花一样的颜色,然后说:“阿瑶,你真的愿意入宫吗?是不是父亲强迫你的?就跟他当初强迫我一样。”
王乐瑶立刻摇了摇头。
“我听到消息的时候,便觉得很难过。当皇后有什么好的?我一直以为,你能比我幸运一点,嫁给谢羡。”
王诗瑜自嘲般地笑笑,“别人都以为士族高门的女子,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婚配的也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可我们连选择自由的权力都没有。”
“阿姐,你别喝了。”
王乐瑶按住她的手,看出长姐不胜酒力,把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长姐在嫁给顾荣之前,根本就没见过他。士族高门,想要嫁给相爱的人,简直是奢望。伯父把长姐下嫁给顾氏,主要是看中了顾氏富可敌国的财力,还有他们听话,会全力支持王家。
王诗瑜笑了笑,拿开她的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还记得,那年皇帝站在我们家门前,你说看到有一条青龙从他身后飞上天,非要给他送伞。我当时以为你痴傻,现在看来,我们都被身份蒙蔽,只有你一人看破了天机。”
“阿姐竟然还记得这件事。”
“怎么会忘记?”
王诗瑜说,“他以寒门之身,君临天下,打破了南朝百年来上品无寒门的局面。抛开世俗的偏见,倒真的是个英雄人物。”
王乐瑶在心里说,那是阿姐你没看见他御猛虎吓坏了家仆,随随便便就杀了一个人。
王诗瑜又道:“我把青儿抱去公主府给她看。她赏了一套长命锁和镯子,做工都是极好的。这回她摔了以后,倒是改变许多。可惜,阿瑾还是那么不争气。要不你们都嫁入皇室,也能彼此做个照应。”
王诗瑜的生母早亡,继母身份尊贵,她一直在夹缝里生存。包括与顾家的婚事,也是姜氏不愿她留在都城里碍眼,故意把她远嫁。所以她出嫁后,再没有回来过。这次是因为妹妹的婚事,父亲亲自去了吴郡,她才跟着顾荣一道回都城。
她好像爱上了桃花醉,一杯又一杯地喝着,王乐瑶阻止也没用。她本来酒量就不好,没过多久便觉得头昏,用手撑着头,靠在案边。
王乐瑶本想把长姐身边的竹香叫过来,把长姐扶回去休息,没想到顾荣来了。
顾荣身形颀长,虽然常年从商,但身上并没有那种圆滑市侩之气。反而极有城府,一双眼睛,深不见底似的。顾荣走到王诗瑜的身边,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阿瑜,我有话跟你说,回去了。”
王诗瑜轻轻地把他的手推开,闭着眼睛。
“姐夫,要不我叫……”
王乐瑶话还没说完,就见顾荣把长姐打横抱了起来。
王诗瑜起初还推了他两下,大概是不胜酒力,便靠在他的肩头,睡了过去。
顾荣扫了案上一眼,“喝酒伤身,小姨也别多饮。青儿就麻烦你稍后送回溪园了。”
“应该的。”
王乐瑶答应,看着顾荣把长姐抱走。
她觉得姐夫是那种不会把感情宣诸于口的人,但看起来,他对长姐挺好的。感情这种事,有时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顾荣在桃花林外遇到王执,王执问道:“阿瑜这是怎么了?”
“姐妹俩叙旧,多饮了两杯,阿瑜喝醉了,小侄这就送她回去。”
王执颔,“今日的事,多亏你了。”
“世叔别这么说,都是我应该做的。”
顾荣微微一礼,就抱着妻子离开了。
王执走进桃花林中,看到女儿还在饮酒,上前按住酒壶,“把你长姐灌醉了,自己还在贪杯。”
王乐瑶抬头笑道:“父亲忘记了?我的酒量是跟您练出来的,这点酒不会醉的。”
她拉王执坐下,用手比划,“您看,您走的时候,桃林只有那么大。我想您的时候就种一棵,转眼就已经种成规模了。”
“我跟你伯父已经处理好你的身份,立后不会再有问题。”
王执看着她微红的面庞,“阿瑶,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不会。”
王乐瑶坚决地摇了摇头,靠在王执的手臂上,“父亲这回留在都城多久?”
王执拍了拍她的头,“至少要亲眼看着你出嫁。”
“父亲就不能留下来吗?也许陛下会给父亲一个官职。”
王执沉吟片刻,忽然低声道:“为父也是身不由己,不想再做官。阿瑶,别怪父亲。”
皇帝的确要给他官职,还是很好的清官,但他拒绝了,因为景融现在还不安全,他不能不管。他和谢羡合力救下景融,只是不想看这个孩子年纪轻轻就做了刀下亡魂。陛下要斩草除根,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姜氏的男丁断绝。
这也是为什么,他刚开始要带走阿瑶的原因。因为皇帝太狠了,连约定俗成的,不杀前朝皇族都做不到。若有朝一日,皇帝知道他藏匿景融,恐怕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们。所以他走,对大家都好。
这些话,他不能告诉女儿。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嫁进宫就好。
*
两天后,立后的诏书正式颁布。萧衍以族叔萧常为正使,舅父张洪为副使,带着立后的诏书,以及聘礼,前往王家。皇帝对皇后下聘,按照祖制,是黄金千两,再加大雁,锦帛,马匹不等。萧衍一向主张节俭,本来以为他会在旧制上有所缩减,可他竟然足足加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