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消息都传到大街上,应该是闹出不小的动静。
但堂叔那房的事也轮不到她来管,听听就算了。
谢鱼见王乐瑶毫无反应,便说:“瑶姐姐,那可是你大兄,你不管他吗?衡阳郡公就那一个儿子,素来宠得厉害。听说前些日子,那位公子喝醉酒把鸿胪寺卿的儿子打折了手臂,最后也只是被陛下训饬几句就完事。陛下本就厌恶士族,出了事,肯定也是站在衡阳郡公那边的。”
君厌恶士族,是朝堂内外皆知的事。
当年,萧衍尚在微时,曾赴建康,求娶士族之女。可士族怎能看上一个小小的寒门?萧衍自然吃遍了闭门羹。然而他不肯放弃,竟然求到了号称甲族之鼎的王家,被宗主王允拒之门外。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微末寒门,如泥般滚落进春雨里,了无痕迹。若干年后,竟成为开国皇帝?
王乐瑶想了想,靠到窗边,对竹君说:“你到未央居去劝大郎君,就说伯父已经知道了此事,叫他回家。若那位张公子还不肯罢休,就跟他说临川王府的长史也在未央居喝酒。”
临川王是皇帝的亲弟弟,时任丹阳尹,掌建康城内外诸事,以贤明著称。想来,那张公子再无法无天,也会忌惮表兄,不敢把事情闹大。
竹君回道:“是,婢子这就去。”
王乐瑶吩咐完了竹君,对谢鱼道:“这里离金市不远,反正现在人多路难行,我们去那里等等吧。”
“好。”
谢鱼欣然应道。
建康有大大小小的市集上百个,分布在秦淮河沿岸,以浮航相连。最有名的是金市,马市和大市。马市供南来北往的客商贩卖,每逢节庆才开放,不常设。大市是最热闹繁华的,紧依着长干里,百姓游乐消遣最喜欢去那里,而金市则是达官显贵们选的去处。
金市里的楼错落有致,街道宽阔。未央居离金市并不远,拐过一个巷子便到了。表面看起来,就是个中等人家的院落,无甚特别之处。今日大概是赶上了节庆,门外停了两三辆极致奢华的牛车,还有好几个人高马大的随从,显然贵客如云。
竹君快步绕到未央居的侧门,守门的仆妇听见她的声音,忙将她迎了进去。
未央居内别有乾坤,由数个大小不一,风格不同的院落相连,高台芸榭,花林曲池,桃李争艳。就连行走其间的侍女,都身姿曼妙,容貌姣好,宛若天宫的仙娥。
海晏院外有人把守,院里也站满了随从。
屋中气氛凝固,两个男子之间剑拔弩张。
一个男子稍年长些,眉目俊朗,清贵不凡。他伸手护着身后一个貌美的花娘,“你搞清楚,清倌是不卖身的,你别纠缠不放!”
而站在他对面的男子,服饰更加华美,头戴金冠,宽大的长衫松松垮垮的,上面绣着大团的富贵牡丹。他面若敷粉,眼神倨傲,神情透着不可一世。
他好像听了个笑话,“在这种地方,还装什么清高?以为自己会摆弄些琴棋书画,就是大家闺秀了?不过扭捏作态,抬高身价,最后还不是给男人睡的!”
他身后同来的男子,哄堂大笑。
这里虽是风月之地,但平素往来的都是高门子弟,为人风雅温和,与花娘相处,讲究的是两情相悦。
这个张琼本来就不是君子,平日游手好闲,因为家里骄纵,呼风唤雨,走路都是横着的。他将彩云一把拉扯过来,“姓王的,我就要睡她,你好好看着!”
王竣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却被冲出来的一个少年拦住。
“阿兄,不可!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少年模样英俊,剑眉星目,只是个头稍小,脸上还有一团未脱的稚气。
“阿弟,你别拦我。”
王竣不听,“今日我非给这个狂妄之徒一点教训!”
少年奋力抱住他的腰身,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旁人也纷纷劝阻,两厢真要动起手来,吃亏的多半还是王竣。
“琅琊王氏,就这点本事?”
张琼继续挑衅,还伸手撕彩云的衣裳。
王竣与彩云本也是萍水相逢,路见不平罢了。光天化日,强迫清倌,挑衅江左第一高门,这是何等轻狂下流之举!琅琊王氏号称士族之鼎,被一个出身寒门之人挑衅至此,怎可忍气吞声!
眼看两边就要动手,劝架的,火上浇油的,闹哄哄凑成一团。
“哎呀,我的张公子,王大郎君,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此时,屋外走进来一个女子,身披红色大衫,露出肩膀,妆容精致,头簪花,插着繁复的步摇,十分美艳。她手中摇着团扇,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好像只是来跟人闲话家常的。
张琼斜睨她一眼,打了个酒嗝:“刘八娘,你们这未央居到底怎么回事,随便什么猫狗都可以闯进我的院子了?我看你是不想在这建康城继续开下去了!”
说罢,还朝王竣兄弟俩翻了个白眼。
刘八娘勾了勾红艳的嘴角,声音越婉转,“公子,咱们这儿院子都是连着的,动静闹得那么大,旁边院子都听见了呢。这不,刚刚临川王府的长史还问奴家这里怎么了。”
张琼天不怕地不怕,对自家的两个表兄颇为忌惮。听说王府的长史就在隔壁,人顿时清醒不少,也不犯浑了,松开彩云。
可怜彩云,衣裳被扯坏了,钗环都从头上掉下来,妆也哭成一团糊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