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沙枣和红柳错落成林,投下的阴影幽静地将湖边二人拢进羽翼。夜阑风静,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人语仍然清晰可辨。
“……现在知道难看了,女壮士您单枪匹马挑潼泸关,和都不归泼皮撕扯的时候,怎没想起自己是个姑娘?”
季摇光愤愤地喷了口气,“我是气不过他们污言秽语,诋毁主子是兔儿爷!”
“你主子真有出息,跟帮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兵痞一般见识。”
蓝散坐在岸边拧着湿,季摇光闻言郁道:“主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蓝散缓缓笑了:“不往外拐,我是让都不归娶你,还是回头派人杀了他?”
季摇光一时语塞,蓝散单手托腮,眯眼看她片刻,“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季摇光愕然地看过去。
月华在蓝散面上镀了一层清银,让她看来既清又妖,“你不好选,我明日便去找徐麟,让都不归自己决定,要么娶你,要么提头谢罪。”
哗啦啦一阵水响,季摇光沉默片刻,无奈投降:“我不嫁他,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不必取人性命。”
蓝散点了点头,“我看都不归也让你咬得够呛,胳臂上的牙印大约去不掉了,你若决意不再追究,明日便命他赔个罪,左右都是将死之人,不必计较了。”
季摇光一怔,“什么……将死之人。”
“陛下和庆王闹得这样僵,北川肯定看出了端倪,自从奈布花儿被太祖皇帝逐出中原,就成了只有草吃的狼,饿得两眼冒绿光。他是当过天下共主的人,由奢入俭难,绝对不会放过东山再起的机会的。”
蓝散语气闲淡,彷佛事不关己,“敌军斥候现身频繁,估计老狼王看出北地将乱,准备打秋风了。”
季摇光不解,“先太祖用了二十年驱川定边,边境不是已经困若金汤了吗?就算庆王撂挑子,咱们还有四十万都军,何惧一匹日落西山的老狼。”
“你都说是太祖年间了……彼时将星云集,宿将武杰各展风姿,四十万大军纵横六合,乌兹甘、琉球十余属国俯称臣,连骁勇善战的大川王朝都被逐出中原,不得不远避漠北。”
蓝散顿了顿,神情莫测如晦,“可太祖晚年对功勋武将心生忌惮,文官借凉国公逆案离间太祖与武门信任,联合内官炮制冤案,三兴大狱,以致武将尽死,唯庆王明光珏以皇子之尊硕果仅存,独立镇守北境。”
她言语全然平实,既无对武将尽死的惋惜之意,也无文官阵营起势的欣喜,仿佛只是置身事外,作壁上观,“陛下登基两年不到,北境军削至不足一半,都军远水解不了近渴,又承担着卫护举国之责,非平叛不可擅动,我是奈布花儿,也要起念动心。”
沙枣树后的徐麟乌眸冷凉如水,此人只通过斥候出没这一条线索,便推断北川铁骑将动,对形势之通透,心思之缜密,不像是个只知汲营的小小谋臣。
季摇光半晌哑然,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她虽怒恨都不归比武下作,却没到要人性命的地步,大抵女子天性恻隐,听见自家主子这么说,心中郁愤跟着淡了。
“夜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