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可飒一副已经把卿言当成自家姐妹的样子,随时随地开启畅聊模式:“我就说你很可怕吧。刚才上课,咱们同组的那几个人都不敢看你。平时田小萌上课多积极啊,非要争个小组第一不可,今天连眼睛都不敢抬,生怕和你对视呢。”
“田小萌是谁?”
卿言一时间还对不上号,只知道是同组的人。
“就那个眼睛很大身材很瘦长得像小明星的。”
乔可飒很自然地透露出一大堆情报:“她以前据说是什么黑道大佬的女人,平时做做直播什么的,其实也卖不出去几件,就是给大佬洗钱。”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卿言原本想问,可这句居然是向惠芳问出来的。
乔可飒耸肩:“就瞎聊呗,聊多了知道得就多了。”
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好像不用再担心情报不足的问题。卿言盘算着,要抓紧时间确认乔可飒的身份经历,以判断她的情报可不可用。
乔可飒还在旁边絮絮叨叨:“你看,人家见了黑道大佬都不怕,看到你吓得声都不敢吭。”
卿言觉得有点好笑,道:“习惯就好。”
“说不定过几天大家就没那么怕你了。”
乔可飒还安慰她:“文秀姗出来后一定会疯狂针对你,到时候大家就会同情你了。不过应该也没人帮你就是了。”
也许是许久没有与人正常交谈,也或许是因为乔可飒的语气实在太像聊闲天,卿言一瞬间放松了警惕,说出了些自己平常不会说的话:“放心,我是孤儿院长大的,被疯狂针对算是童年的美好回忆了。”
话说出来之前她还在想,监狱生活某种意义上算是她童年的复刻版本。可说出口她才意识到,也许监狱真的某种意义上摧残了她的精神,才让她把平时刻意不会提及的事情不受控制地说了出来。
又或者,不是监狱,是冤罪本身。再或是何梦露的恨,甚至可能是那痛苦的三天禁闭。
这些东西让她再难做回以前的卿言,而她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
此等沉重过去让乔可飒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得对她勉强地笑笑。就连向惠芳都对她投来同情的目光。
这种目光一瞬间激起了卿言记忆中很不好的情绪。
那些年她抱着捐款盒站在讲台上,背诵着院长准备好的空话。因为没有预想中的声泪俱下,她被老师或校长扶着肩膀,要求她向每一个给她和孤儿院捐款的同学鞠躬道谢。
每个人眼中都有刺骨的同情,好像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卿言,不是那个他们熟悉的同学,而是一个有着孤儿身份的壳子。他们同情地看着她,排着队往她手里的捐款箱里塞钱。
卿言抱着这些钱,里面每一张都在提醒她,她不配站在这里。
她只是一个校长和院长选定的形象工程,一个重点学校为了抢生源而造就的宣传点,一个身世悲惨的孤儿。
不因为她是卿言,而因为她是整个孤儿院唯一有能力考上高中分数线,却又这么多年都没有被领养的孤儿。
而那些靠着自己的分数,从众多初中生里脱颖而出,才挤进这所重点名校的同学们,终于在她每年一度恳求捐款的时刻才想起,卿言原本是不配与我们一起读书的。
每次卿言回忆起这个场景时,讲台对面永远坐着何梦露、这世上唯一一个卿言不想让其看到自己狼狈身影的人。
在何梦露面前,高傲的少年人那点脆弱的自尊,被自己口中一声声空虚的感谢践踏得粉碎。自卑死死地盘踞在她的脚腕上,不断的延伸、收紧,将她缠绕在原地。
她不敢看向她的小狗,不敢想那时小狗的眼中露出同样的同情,又或者,熄灭的爱情。
卿言环视四周。
她刚才的话只有身边几人听见了,其他人都只是在忙着整理洗浴用品。而少数几个注意到她进门的人,则立刻避开了她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上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不少。
卿言干脆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一脚踏上更衣室的长椅。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所有人都不得不看她。
然后,卿言开口道:“我是整座监狱里,最不可能与何梦露勾结的人。”
她直接扒掉自己的上衣,随手丢在地上,挺直腰杆,张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其他人。
她的动作已经够吸人眼球了,更吸人眼球的,是她身上惨不忍睹的伤痕和淤青。
于是便没人打断她的自白。
“我卿言是杀人犯,我杀了何监狱长的姐姐。她费尽心思把我调进来,就是为了折磨我。我消失的那三天,是在禁闭室断食。如果你们谁还在怀疑我是内奸,可以随便跟狱警确认。”
说到这,她甚至扬起笑容:“又或者谁想当内奸,不如直接把我杀了,搞不好何监狱长还会赏你当个大内总管。”
一时间竟无人说话。但几乎所有人都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直视她的身体。
卿言从长凳上跳下来,一手捞起自己丢的上衣,另一手端起装洗浴用品的篮子,旁若无人地就这么半裸着上身走进浴室,好像方圆百里都是她的国度,而她刚宣布了什么神圣的法令,龙颜大悦,丝毫不在意她的臣民仰视她赤裸的躯体。
她在想何傲君听她这么说,会不会从阴曹地府爬上来给她一脚,又或是何梦露听说了这一骚乱,又会用什么手段整治她。
这让她心情格外的好。
她很久没有洗过热水澡了。虽然水冲在身上挺疼,但这不表示她不能学会将疼痛踩在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