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泰和戏园子门前告示牌,贴出告示‘’本戏园子,自即日起,停演七日,敬请各界观众,海涵。特此告知!‘’
自从韩金魁放出卖戏班子的口风,泰和班这些日子的经历,可说是坎坎坷坷,开始是老板们不满,拿戏找吧,戏唱得稀松散板,好歹戏还在凑合唱。可最近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么了,班主韩仕松,连面都不照了,这怎么话说的?一个当班主儿的,把一班人马,撂了挑子不管了?自个儿不打招呼,不露脸儿,仿佛从这个世上消失,蒸了似的。
惹得台前幕后,骂声不绝:这主儿,人性真它妈混蛋!
金崇琛派人四处打探,也不知所踪,去家里去找,也说:十来天没照面了。
又过几日,有人说:瞧见他挽着个漂亮女人,在隆福寺那逛大街。
嘿……您说气人不气人?
金崇琛跟几位老板一商量,这主不定出什么妖蛾子,咱这戏呀,还是先甭唱了,把人找岀来,问个究竟吧?
告示贴出去第三天,蔺兰庭正在戏园子里指挥来福,春花搬排桌椅。
韩仕松胳膊下夹着个皮包和俩陌生人进了戏园子。
韩仕松笑眯眯舔着脸和蔺兰庭打着招呼:‘’兰庭叔你可好?‘’
蔺兰庭一见是他,就没好气:‘’哎哟,我说您这是藏哪个犄角旮旯去了?戏班子上上下下,满京城找您,房瓦下面,老鼠洞里都翻了个,你可真行啊,人没了?‘’蔺兰庭有心在切咕他两句,见后面还跟着俩人,觉得当着外人,还得给这主儿留个面儿。
后面跟着这对男女,一个是吴运河,一个是他老婆苏儿。
韩仕松也不在乎,堆了一张笑脸:‘’兰庭叔怪我,全怪我好吧,我的错,兰庭叔,我给您介绍两位客人,这位是吴运河,吴老板,大河公司总经理。这位是吴老板的夫人,大河公司的董事长,他想了想,这娘们叫什么来着?挺绕口的个名,噢:林韫秋女士嘿嘿……‘’
看着这小子一脸的谄媚相,蔺兰庭心想,瞧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后面一准没好事儿。
韩仕松招呼来福搬坐,打春花看茶,几位围着桌子坐下,韩仕松又介绍道:‘’吴老板在京城是有名的大老板,生意做得大,这不,现在吴老板也想在这京戏行里投上几股,多行业经营吗,嘿嘿……‘’
这话蔺兰庭听着不是滋味啊,该不是韩仕松,把戏班子卖给这个姓吴的了吧?
这个小立本奉承了几句,吴运河笑了,心想这小子废话真多,他紧不慢地点上烟,又插了烟嘴,才抬起头说:‘’在下吴运河,这位吗…他顿了顿……吴运河以前没见过蔺兰庭……
您想,过去这位也算是金枝玉叶,他能结交这开戏园子的小业主?如今物是人非,既然今后要做个商人了,那就得既要倒山运海,也要去苟且蝇头小利。
花草胡同的府邸,依着父亲吴德宜意思卖了,买主儿找的是文沙海三兄弟,果不其然如父亲所算,这三兄弟应下,吴运河咬着后糟牙开了个价:五万大洋,没折价,也的没商量。眼见那兄弟三人黑了脸,没承想过了三天,交房款,改房契,五万块大洋到手啦嘿嘿…。
大河公司立马开张,公司是开张了,可做什么生意哪?吴运河算是军人出身,而苏儿算是婊子出身,二人做生意,毫无经验,也毫无目标,吴运河想了许久,想出了个做药材的主意,做西药生意。他在日本待过,了解在国外有病不是喝药水就是吃药片,比咱这有病,咕嘟咕嘟煮百草,灌黄汤靠谱,就开药店,咱去日本进口西洋药准成。
苏儿嘟噜着小嘴不高兴了:‘’开药店,多晦气,这不咒自己不死吗?‘’
吴运河笑了:‘’这不两码事嘛,咱是卖药,又不是吃药,得…要不夫人,您也寻个买卖玩玩?‘’
‘’寻就寻。‘’苏儿歪着脑想了想‘’得我开个戏班子,办个戏场子,您瞧瞧,北京城里头那些个戏园子,哪个戏园子里不是生意兴隆,挤爆了脑袋?‘’
‘’开戏园子?吴运河戏弄地瞧着苏儿:‘’你开戏园子,你个小骚娘儿们,该不是想包养小白脸吧?‘’
‘’你讨厌,讨厌!‘’苏儿捶打着吴运河,故作生气的模样。
‘’行,吴运河想了想:商人无域,相融共生,因财命贱,逐利而行,甭管哪个买卖?哪个行业,挣着钱就行,想办戏园子,也成!‘’
‘’答应啦?‘’
‘’答应啦!‘’
可找戏班子,找戏场子那年月可不容易,人家生意都挣得盆满钵满,谁吃饱撑的放怎么热乎生意不做啦?
跑了半个月,也没结果,就见苏儿的小嘴,是越撅越高。
第一家药店开张了,地点就在地安门西大街上,离程老板的天华园隔条街,见这处有家戏园子,吴运河就过去打听。
程老板说:自己的戏园子,也是刚开张没多久,没有转让的意思,聊着聊着,程老板嘴巴一秃噜,就把泰和戏班子想转手的事,给说了出来。
回到家,程老板直抽自己的嘴,这不犯欠吗?自己还想接人家戏班子,这还没着落,又整出个对手,这不是自个给自己下拌吗?果然没几天,他就见那个开药铺的,和韩仕松双进双出了。
吴运河虽然没见过这位戏园的掌柜,可自打一进戏园子,二人只打个照面,吴运河心里头就明白,这主儿,可是个不好对付的角儿,我搞了几年的刑侦,眼尖的能看透人骨头里,可这主儿,我怎么只能瞧见他一层皮囊儿哪?怎么也瞧不透,他是什么色儿的肉瓤啊?
吴运河东拉西扯聊闲天,问些个戏园子里的规矩,戏班子规模,台面安排,收入分成,苏儿听不懂,坐在那里听了一会儿工夫,就如做针毡,不耐烦了。
温吞话说得差不离了,吴运河问:‘’蔺老板,您这戏园子,一年包费要多少钱?‘’
这话问得蔺兰庭一愣,这戏园子里里外外收入多少钱,场面,费用需要多少租钱,这属于业主的秘密,您这直眉瞪眼地问,这不明摆着打听人家私底的收入,一年的进项嘛,这事能问吗,这事能说吗?
蔺兰庭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主儿不是这圈里人,属于个青蹦子,也不知这个韩仕松,怎么给这主儿下的生套子,要不就是韩仕松把这位当冤大头了?蔺兰庭笑了笑:‘’吴老板,这事情…他嘿嘿一乐,吴老板,这属本家内的账目,不方便讲。‘’
吴运河点点头噢“本家内的私账?他打开皮包,从里面拿出几张文契,递给蔺兰庭:‘’蔺老板,您瞧瞧这文契。‘’
蔺兰庭接过契书,一目十行看罢,心里头是大吃一惊,这是一封将泰和戏班,转让给大河公司的合同书:契书上写道:经泰和戏班班主韩仕松先生,与大河公司法人,董事长林韫秋女士所协商,愿以一万元银圆,将泰和戏班所有人员,及服装,道具,舞台械具转为大河公司所有,并于十日内交割。特签约。画押、打模。
吴运河打量着蔺兰庭脸上的变化,心里想:我就不信,我瞧不透你这副贱骨头架子,你惊也好,恐也罢,我只告诉你个现实,如今这个打包住店,二十余年的戏班子,归我了!
吴运河本想瞧个急眉瞪眼,上蹿下跳的蔺兰庭,可奇怪了,这主儿不惊不恼,把看过的契书,轻轻放在桌上,向吴运河点了点头,又转过脑袋问韩仕松:‘’韩老板,您这戏班子卖啦?‘’
韩仕松忙接住话茬:‘’卖了,卖了,泰和班现如今,归大河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