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樾认出来,这位在常悦客栈是她茶桌上的常客,每一餐都不曾落下。
“学录?太好了,我正找您呢!”
一会儿不见,关道宁原本还称得上清秀的面容上竟起了一片红疹,肿得厉害,看上去尤为吓人。“我要换舍房,不换真的要死了。”
关道宁人虽高挑,可嘴碎欢脱。叽叽喳喳地,先说了自己天生敏症,又说了他那间舍房闹鬼似的可怕后,拽着学录的袖子一阵撒娇讨好。
关道宁的脸确实不像作假,学录也十分为难。
“规矩已定,学舍是按诸生考试名次所分,我不能私下坏了规矩……”
“啊……”
关道宁肉眼可见脸色灰暗。
林清樾记得,关道宁的名次是……第七十九名。
还未等林清樾开口,关道宁更快一步想起林樾这个处处体贴的温柔人物来。
“林兄,你看我这没有公子命,却有公子病,不是不想住,而是实在住不了。难道上苍便要如此轻怠我,好不容易考上了书院,能给家中病重的老父洗衣的老母一个交代,竟要因如此原因读不了书了……”
关道宁抓住林清樾的袖子,边说,眼角竟真能挤出两滴泪来。
林清樾心里想笑,但面上还是端住,顺着关道宁向学录建议。
“我听闻有些敏症若严重可能会要人性命,我倒是愿意暂换一宿,待明日舍房收拾过,关兄的敏症有所缓解再换回来如何?”
学录还是犹豫。可抵不住关道宁人精,捂着胸口气喘得越发急,像要当场晕过去似的。
“…只一夜。你们千万不要与他人多提,一早就换回去,不然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我了……”
幸是第一日,学子之间还没那么熟稔,临时调换一下应该出不了问题。
“我带他去青阳斋,玄英斋顺着墙走便到,你可自行前去?”
林樾和关道宁两人之中,学录还是选择把更容易生事的关道宁放在眼下,看了看天色,怕路上下雨,又把手里的伞拿给林清樾。
“学录放心。”
林清樾笑着接下。
“多谢林兄,回头定为你好好画几幅丹青。”
关道宁走出老远,还能听见他声音。
走着走着,果然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林清樾打着伞,游山玩水一般,绕着墙,闲适独行。
约莫是快到玄英斋,虽偏远了些,但景色却疏朗许多。道上还遇到一颗三人合抱的大槐树,浓密绿意下,雨水打叶,和风声徐徐,宛如最幽美恬静的谱曲。
林清樾不自觉驻足。
只是未得这份恬静太久,她面前围墙上,一个包袱突然被甩了上来。随后一双手紧紧扒在院墙上,在雨水的冲刷下,一层血色从指尖滴落。下一刻,一人顶着乱蓬蓬的卷发和半面络腮胡翻身骑在墙头。
一阵风来,搅动着水汽,随着纸伞轻抬,一对视线撞了正着。
一双如远山秋水般的眉眼一寸寸显露在伞沿之下。
梁映的眼毫无预兆地被林樾的模样装满。
眼前少年束竹簪,着青衫,撑伞听雨,干净明亮,潇洒自得。单站在那里,便像是一幅画,一副用山间林野灵气孕育出来的,不带一丝俗世的乌糟和浑浊的孤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