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
“我也不需要你了。”
你的未来
——我不需要你。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义勇感到右手有些痒痒的。发出瘙痒感的位置就在食指最上方的那段指节上,只要稍微动一动就能摸到了。他甚至能够想象出挪动手指的模样,哪怕这只手已不存在。
他曾经用这只手紧紧握住他的刀,现在却做不到了。作为剑士的命运与他的右手一起被鬼舞辻无惨斩断,仅剩的那只手无法再握住任何一把刀。这是不争的事实,他倒也不觉得多么失落。
能活下来,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要是再为了失去的那部分哀叹不已,简直像是在侮辱牺牲的伙伴们。
但也许正是因为再度茍活,他必须去思考未来。
正如刀匠在信中所写的那样,在恶鬼消失的如今,日轮刀的时代说不定即将就要结束——不,也许是刀的时代,会彻底结束吧。
仔细想一想,走在街头的警官早几年就已不再在腰间挂上太刀了,他们更青睐西式的枪炮作为防身武器。
从此往后,再也不必斩断任何一只恶鬼的脖颈,也不必再沾满鲜血,更无需担心在战斗中惨烈折断。
或许,对于绀音来说,成为人正是她得到的新时代的奖励。
如果再用过去的那套主从关系约束着她,简直像是对她下达诅咒。义勇依旧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人,但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她能够追逐自己想要的一切,而不是循规蹈矩般重复过去。
更何况,他现在只是不完整的人罢了。她不会需要一个再也拿不起刀的人的。
所以,不是他不需要日轮刀,而是日轮刀不需要他才对。
毋庸置疑,上述这些贴心且复杂的思考活动,全部都是在富冈先生的心中进行的,半点都没在表面上透露出来。他依旧是那副平静到近乎冰冷僵硬的面孔,多余的表情都见不到,甚至连眉梢也没有动一下。
与这样一副板正神情相比,皱起眉头耷拉嘴角硬是在脸上挤出了三条皱纹的绀音,简直像是戴上了能面面具。
“喂喂喂——”
她把话语的尾音拖得好长,满满都是疲倦与无奈,圆乎乎的脸颊当真要彻底垮下去了,“你又开始说这种话了啊?”
“……”
……什么叫“又开始说这种话了”
?
义勇无言以对,但毋庸置疑的是,在这一刻他绝对被自己的刀嫌弃了。空荡荡的右侧衣袖被她捏起,恶作剧般晃荡了好几下,摩挲出更加响亮的摩挲声。
“因为鬼都消失了,所以日轮刀未来排不上用场了,这种事我不是不知道。可我现在又不是刀,我变成人了呀!”
她双手叉腰,说得理直气壮的。
“我拥有了人类的形态,说不定还有了人类的感情,从此之后我就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了。我会继续帮助你,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我是说真正的、可以为你分担苦恼的朋友,而不是单纯的工具而已。你也可以教我怎么才能更像一个人,所以我一定要继续陪在你的身边。”
或许依旧是风吹动了衣袖,也有可能是绀音在故意拉扯,义勇莫名感到肩膀有些沉重。他并未低头去看,因为眼前的人正无比认真地注视着他。
倘若在这样的注视之中自顾自地移开目光,可就太过失礼了。
“最后的决战,我没能陪你战斗到终末。当然了,这全都要怪你虚弱到连刀都握不紧,一下子就把我弄掉了。这回你可别想着再把我丢掉了。”
她扬起嘴角,笑得自信而骄傲,向义勇伸出了手。
“这一次,我会陪你走到最后的!”
有些出乎意料,她有着一对很宽阔的手掌,充满令人安心的力量感,却不会让人觉得与她孩子气的面孔格格不入。日光漾在指尖,边缘映着一点冷冷的浅光,如同刀刃所折射出的寒芒。如果就这么握住她的手,大概就意味着同意吧。
义勇有些迟疑。这是意料之外的展开,他还无法确定自己的想法,正如他仍然摸不透绀音的心思。
如果日轮刀变成了人,会是怎般模样?这种事情,义勇一次都没想象过。他只是觉得,绀音和他的设想不太一样。
他总觉得,日轮刀应该是更加……或是稍微……
好吧。他实在给不出一个确切的表述。
也许想象和现实之间确实存在区别,但他并不讨厌。
于是他也抬起了手。
以眼下的场景,不管怎么想,都该是彼此和和气气地握个手,就此达成共同相伴前行的共识才对。不过绀音还没学到这么深奥的交往方式。
在义勇伸手的同时,她猛得抬高手臂,又飞快落下,借着这股惯性狠拍了下他的手掌,直到清脆的“啪”
一声弥漫了好远,火辣辣的刺痛感这才冒出来。
好像有根筋被拍歪了。他默默收回手,绀音早已走到前面去了,步伐前所未有得轻快,简直像是要把他甩在身后。
走着走着,她忽然顿住脚步,耐心等着义勇跟上,这才继续迈步。可还未走远,她又停下来了,不是为了等待义勇,而是听到了一点微妙的动静。
一旁的花丛里冒出窃窃私语,从枝叶的空隙之间,能瞥见到织得密密得黑色布料。有什么人正蜷缩在角落里,对着手中的东西念念有词。
走近一点,绀音认出他来了。
这不是刚才来蝶屋凑热闹还盯着她看了好久的那个鬼杀队队员嘛!
被他捧在手里的……好像是日轮刀吧?
在这个距离下,他的话语多少也能听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