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颊的热度贴上冰冷的车窗玻璃让整个人舒服了一些,像在云朵里漂浮,柔软又轻松。那些平日里紧绷的情绪,用力的克制,此时此刻全都像泡沫破碎不见。
酒精让人愉悦。
过了没多长时间,驾驶座传来开门的声音。裴沛没有转过头,闷闷的说:“麻烦你了。”
然后报出家里的地址,等待汽车的启动。可车迟迟没有发动的迹象,裴沛不禁奇怪,把头从车窗玻璃上转过来,发现坐在驾驶座上的是瞿西洲。
瞿西洲在地下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眼睛一眨不眨的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裴沛皱起眉,她不想破坏难得的惬意。
“有事?司机呢,你怎么上来了。”
“你好像现在只会问我这句话,就像我们之间如果没有事情就不需要再有联系一样。”
“离了婚是这样的。”
“可我们一直没有说清楚,准确的说,是你没有跟我说清楚。”
“能不能不要再针对这个问题不断的纠缠了,瞿西洲,这样有什么意义?”
“我还爱你。”
瞿西洲的唇紧抿了一下,声音低了些重复道,“我还爱你。”
他停顿了一阵,继续说:“我们心平气和的,你不要故意说一些刺激我的话,如果你觉得我不能理解,我可以不插话,你说我听,我只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你之前说的理由,我不信。”
裴沛能面对气急败坏的瞿西洲,能面对暴跳如雷的瞿西洲,但她无法对主动低下高傲的头颅的瞿西洲亮出自己坚硬的盾牌。
车里沉默了好一阵,偶尔有车开出去,车灯光闪过的瞬间,裴沛看清了瞿西洲少有带着脆弱的表情。裴沛握了握手,发现使不上力,酒精麻痹的不仅仅是她的神经。
“西洲,那天签离婚协议我说的话,对不起。”
裴沛终于开了口。
亲近的人的蓄意伤害要比陌生人杀伤力强上百倍千倍,她知道你身上的每一个弱点,每一处疼痛,不留情面的提刀过来时,必然刀刀见血。
瞿西洲喉头滚了滚,系上了一颗胸前的扣子。
“我们之间的问题其实你很清楚,不同的是你觉得,一切都是暂时的,我们以后的时间有很多,等你的公司步入正轨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到时候再弥补是一样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我的感情,可是西洲,感情的事情,变了是回不去的。”
裴沛拿起放在车里放的水,扭开喝了一口,脑子不如清醒时那么好使清晰,她还在一个情绪高涨的状态里,没有平时冷静。
“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变化。”
瞿西洲没办法去反驳裴沛,她太了解他了。
裴沛苦笑了一下,“可是我变了。”
她对上瞿西洲的眼睛,“我变了很多,你没有发现吗?你也变了,你为什么现在睡觉不会习惯性的握我的手了?”
裴沛从瞿西洲的眼睛里看到了闪躲。
“我不再像以前一样,每天都有想跟你分享的事情,甚至那段时间你连续出差的时候,都不会去想你在哪座城市,我习惯了你在生活里的缺席。你没发现吗,有几次你忘记给我发起飞或者平安落地的信息,我都没有问吗?你几点回酒店,几点跟谁在做什么,不问不是因为相信你,是因为,我没那么在意了。瞿西洲,现在我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第一个想到的人,不再是你了。你做的都是正经事,我甚至没有办法说你别做了,陪陪我,这样的话我都说不出口,因为这是无理取闹。你能空出一个晚上,两个晚上,然后呢?我们早就不是同频向前的人了。”
裴沛下意识把指节放到唇边,留下不明显的齿痕,让心头的涩意褪去些许。
“人和人之间,最难拉进的距离不是陌生到熟悉,是原本十分熟悉亲近的人,重新亲近。每一处的改变都充满了尴尬,因为无一不在证明彼此早就在对方的生活里缺席了,这样的感情我接受不了。”
瞿西洲左手撑住额头靠在车窗上,一直都没有说话。
“球儿刚开始吃药的那段时间,我很难过,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的难过。父母走的时候我太小了,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可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慢慢衰竭的过程,它太痛了。那时候除了陪球儿,我都用在工作上,没办法做别的,只要脑子闲下来,眼泪就不由自主,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医生也给不了时间表。闭上眼睛也没办法接受它要不在的事实,一手养大还要亲手送走,瞿西洲,那个时候你在哪里呢?”
裴沛抹了把脸上的泪,“球儿去了这么多次医院,是我一个人抱着它上车下车,进进出出,它不愿意不熟悉的人碰它,只能我来,你在哪里呢?我都习惯了你不在家的生活,可是它不能,走路都费力还会晃悠着到门口等你回来,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吗?直到球儿走那一天,眼睛都看着门口,到最后你都没有出现。等你回来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我给你打了三十二个电话,通了吗?等你下飞机了,有时间了回过来了,我还有必要说吗?你不在我不怪你,但是通过这件事我也知道了,我不再需要你了。”
说到这裴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掩面在膝盖上抽泣出声。瞿西洲想去握她的手,可在空中僵了半天却还是收了回来,他从来没见过哭的这么伤心的裴沛,而这个伤心不是因为他们的分开。
好一会儿裴沛的情绪才平复下来,“七年了,七年的时间人身上的细胞都重新更换了一遍,我能接受我们走到今天的结果。带着球儿的骨灰罐回家的那天,瞿西洲,我清晰的感觉到,我们之间,没什么要在一起的理由了,我那么难过也不会去期待你在身边陪着。你能接受也好,不能接受也罢,在我这,回不去了。”
说完,裴沛无力的闭上眼睛,靠着车座不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