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晓得士别多年,他竟变得如此犀利——
沈遇拉上了裴渡,正想带他溜之大吉。却听得江醉文一声:“哎呀,宴清兄,行之兄,怎么是你们?真是踏破铁鞋无寻处!”
话音刚落,有人指着裴渡开始落井下石道:“江班头,就是他,最先挑唆我们丢钱的!”
沈遇脚步一顿,只好回头,“醉文兄……”
“好哇,你俩个,来啊!这俩就是前些日子大闹庸都城的逆贼们!给我把他俩给绑了带到衙门里去——先抓那个矮的,他不会功夫,那个高的你们打不过!”
裴渡一听,也不怂了,把沈遇拽身后去,捏着松了松指关节,在自动退让的人流中慢吞吞地走出,“江醉文,对你掏心掏肺的肺腑之言你是一点不听啊。”
文的路被封死了,可叹他仍有报国之心,竟又到处寻门路在衙门里讨了个兵差当。他也不管什么党派,反正就认大今律法,这两个把大今搅得一团乱的奸臣贼子,江牢头而今是势必要将他们捉拿归案的!
——非常不巧的是。待到泽南青州知县和江醉文他爹江卿正赶来时,便见着一幕多年前发生过的画面:江醉文被裴渡的刀钉了衣袍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而沈遇正蹲立在他身边慈眉善目地解释。
江卿正压根懒得搭理儿子,打量了一周局面,对青州知县耳语几句,两人对视点头,似乎不言而喻盘算着什么。
衙门里的兵丁当即赶去,果真是驱赶那办红事白事的两家人去了。江卿正这才前来跟沈遇友善交涉:“沈阁老,多年不见,不曾想你们竟干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来。老夫我也真是只能叹一句英雄出少年吶。”
“都快而立的人了,也算不得少年了。”
沈遇笑笑,示意裴渡把江醉文给放了,他眺目看去江面上的红白双煞,模棱两可问:“江先生,这一出又是为着谁聚宝请愿呢?”
“爹!”
江醉文一听炸了。
沈遇从他的激动中,窥得了醉文兄多年前的单纯天真,他吼:“这些钱都是老百姓的!咱们不能算计……”
话音未落,被裴渡给一胳膊肘敲晕了。
江卿正笑:“我想不出来这样的聚宝盘。那也就不瞒你们,这都是林国师的手笔。”
沈遇沉吟,稍微托腮思量两秒,顿然大悟,脸色扫过裴渡变得又青又白。他嗓音颤抖:“林问和李怜到底想干什么?!”
远在庸都。“林师傅。”
登天台上的李怜,看去一身紫衣连续断食多日的林问,泪眼婆娑,道:“成仙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林问抬眼,白着脸笑了笑,他盘坐在登天台正中央,头顶烈日曝晒身后风云涌动,默声不语,又闭上了眼睛开始等待飞升。
这是等死。
李怜见之,忒自冷笑,并不褒贬,一展衣摆走下了登天台朗声:“其余人!继续唱!务必要让林国师在万曲颂词中得道成仙!”
喜庆高昂的乐曲响起,却分明是丧调,教坊司的人皆满头大汗,已昼夜不停了九日。
又一个人倒了,他们埋头苦吹,就连去看的胆量也没有,那人即刻被司礼监的太监拖了下去换上——
前车之鉴:上一任掌印朱福海的人头还被悬挂在大今门之下。乃至于新帝一日三朝,路过的文武百官们都脚下打闪,不敢去看。
“红煞,结婚横死的新娘,白煞,溺水横死的青年——换个角度想,这不都是当今圣上因你俩迫害而遭受的亲身所历吗?”
江卿正慢吞吞道:“你们俩好本事啊,让同一个人死两次,可却也就是差在这上头。当初若是直接弄死了她,你们又何必有今日之囹圄?这红白双煞一局,便是当今圣上为了聚宝向老百姓请的民愿。”
“沈阁老,这一局斗法,是你输了啊。”
裴渡起身,已捏稳了刀准备迎战,他笑:“多谢先生指教,敢问泽南府衙上下,可是要拦我们的路?”
江卿正微动指尖,却见大街小巷,有路人暴起拔刀,已有无数的兵差倾巢而出。
“小季——”
沈遇突声。话音落下同时自偃江也有军兵破水而出,季少言带刀而来,沉默的眉眼带着冰冷而又决绝的肃杀。
“带上躺地的那个!杀出去!”
裴渡朗声。他拦过一人,冲姗姗来迟的沈追吼了句。
沈追点头,刚堪堪扛起江醉文,却不料他竟醒了来,两人缠斗一番,江醉文被沈追胸前一刀,沈追被江醉文一脚踹去了水里。
“沈宴清!走了!”
裴渡翻身上马要去拉沈遇。可他却看去水波涟漪,刚爬上岸的沈追被衙门里兵丁刀剑围住。
“沈兰许!过来!”
沈遇想去帮他,却在愈来愈多的敌人后被裴渡死死拦腰拽住。不能再耽搁了,再拖下去都得死在这里。
他泪如涌注,心如刀割,他仿佛知道这一别若不能救下他的小兰许那便是永别。
沈追看去沈遇,他们隔着人山人海。刀光剑影之后,兴许是千山万水,从此再也追不上他的兄长。
他带着泪吼道:“哥——快走——”
“你救他啊裴渡!”
沈遇失去了理智,哭吼道:“那是我的弟弟!我唯一的亲人!”
王权霸业,既已决心征程,那便没有退路。
裴渡没有听他的话,将沈遇硬拉拖拽上了马,突围杀了出去。季少言见之,也是咬牙一叹,赶上跟去。
破山行
第二次了,这是那俩个狗人毁了江醉文仕途的第二次。
而那俩个狗人,正同骑一匹马山上打架,一个哭着闹着要回去救人,一个冷着晾着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