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树听得手里的动作一顿。
在这之前,梁树对于现实的大部分认知来自于自己的想象。
长得年轻帅气,到哪别人都对他笑脸盈盈的。有次上公交手机没电了,恰好又没带零钱,隔壁座的一个女生主动帮他付了钱,还没让他还。
关于现实阴暗面的描述,梁树几乎只在文章里或者新闻里见过。看的时候义愤填膺,但过了也就过了,毕竟没发生到自己身上,留不下什么振聋发聩的效果。
因此梁树对于这个世界总有一种带着滤镜的自负,总以为正义迟早会来,就算自己见到不公平的事情也能来一把英雄主义。
虽然自己顺风顺水,除了父母离婚之外,也没碰到过什么糟心事。
现在这么听着贺山语气平淡地说自己工友的事情,好像赔偿没拿到跟早上吃什么早饭一样轻飘飘的。梁树估摸着这么一算,自个垫的话前前后后得小十万。
虽然梁树生活费不缺,想买什么也就直接买了,但十万对于他来说也不少,至少能买一辆中档的车了。
这公司欠人一辆十万的车啊。
贺山这么一躺,小几万治疗费也就花出去了。梁树没法想,就这么一笔钱,贺山得起早贪黑跑几百家才能存起来。
梁树记得贺山凌晨才下工的样子,回了家洗漱了就跟死鱼一样倒下就睡,话都说不了两句,第二天摸黑又得出门。饭也没法好好吃,大多数时候蹲在工地凑合两口盒饭,算是填饱肚子了,又马不停蹄地接着干活。
盒饭保温不好,有时候拿到手里都冷透了。冬天更冷,米饭跟冰碴子似的,也得硬着头皮吃。不吃不行,没力气干活。
有时候大半夜睡得好好的,一个电话来了也得出门。
你永远不知道客户的空调什么时候会出毛病。
贺山话里话外都不抱希望能把这笔钱要回来,要么就打官司,各种材料七七八八得准备,外加各种等待的时间,一年半载过去,连钱的毛边都没摸着。
但不要回来又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这么久白干,还得倒贴。
一穷二白奋斗几年,归来负债累累,事儿哪能是这么个事儿。
梁树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像被铁秤压住似的,费劲呼吸才能喘得上气。
捏了把贺山的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特认真地看着贺山的眼睛:“我去帮你要。”
贺山被梁树这一句话逗笑了,觉着他是小孩不理解这是个什么概念,但挺仁慈地没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梁树见他笑,强调了一遍:“你笑什么。虽然我不能保证能给你要回来吧,但恶心他们一段时间足够了。你那工作还想保住么?”
“我手艺还行,他们暂时没打算把我开了。”
贺山对着梁树笑笑。
梁树一拍床沿:“行,就这么着吧。到时候你等着我看表演。睡觉睡觉,挺晚了,明早你还得做手术。”
梁树一边说一边没忍住自己打了个呵欠,完了没忘帮贺山把被子掖了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