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死死地扯住他的袖子,泪水涟涟地摇头道:“我们现在甚至不知道彤娘究竟被他藏在了何处,是在卫国公府中,还是已经转移到了外头?人是在卫国公府里头没的,贺砺今日办焦尾宴,所有与宴的人都可成为他未曾绑人的人证。单凭你我的说辞,没有证据,去报官,你觉着官府会尽心尽力为咱们找人吗?更何况贺令芳与彤娘是结拜姐妹,谁也不会相信是贺砺将彤娘藏了起来。你报了官,贺砺绝不会留这么大个把柄去给别人抓,他不会让彤娘再有机会出现在人前。你和我,许是这辈子都见不着自己的女儿了!”
想起那个可能,周氏忍不住掩面痛哭。
孟扶楹脱力般往后踉跄两步,跌坐在坐床上。
思前想后,以贺砺的身份和地位,他孟家没有任何人,任何地方可以去求助。
“他怎能如此?彤娘对他贺家有恩呐!我可怜的彤儿……”
孟扶楹活了三十多年,平生第一次恨起自己年轻时胸无大志。若他是个三四品的大员,此刻便可直接去求见圣上,让圣上给孟家做主,不信贺砺他不交人。
到底是爷娘无用,护不住自己的女儿。
卫国公府,贺令芳送走了孟氏夫妇,便绷着脸准备回后院找贺砺问孟允棠的下落,不料却被府中的壮婢婆子拦住。
“阿郎说李夫人今日帮忙操持焦尾宴,辛苦了,天色不早,请李夫人早些回家休息,就不必帮着收尾了。”
一名管事婆子恭敬地对贺令芳道。
贺令芳横眉立目:“连我的道也敢挡?让开!我今日必得见他问个清楚!”
管事婆子带着十几个丫鬟牢牢挡住她的去路,道:“奴婢们只是依阿郎的指示行事而已,还请夫人莫要为难。阿郎还说了,若是夫人不想回李家去,在家住一晚亦可。只是府中不是很太平,今晚就由奴婢们和府中的护卫为夫人守夜。”
贺令芳抬眸,遥遥看向渐浓的暮色下熟悉的园子轮廓,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悲凉。
姑母虽亲,但皇家无情,她从未敢在姑母身上寄予多少希望。
此番贺砺回来,她是打心底里感到欣喜和宽慰的。他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在家族遭此大难的情况下,没有人比他们关系更亲密无间了。
她错了,她很需要贺砺这个弟弟来填补她内心没有母族依靠的惶恐和不安,但很显然,贺砺并不那么需要她。
是了,在他流放塞北,命悬一线的那些年,她这个当长姐的又为他付出过什么呢?帮过他什么呢?她自顾不暇,在他最艰难痛苦的时候,她鞭长莫及,未曾给予他一丝帮助。
他能活着回来,风光地回来,那是他自己的本事。她不该只因为那点血缘关系,就妄想能左右他的人生大事。
是她错了,只可怜了彤娘要替她受过。纵她不想要她当弟媳,也从未否认过她是个好姑娘。
天黑了,偌大的卫国公府,只有大厨房灯火通明地忙着准备各处的晚膳。
戚阔溜溜达达地来到大厨房,准备要一壶酒找鹿闻笙小酌几杯,正好碰上在地牢当差的一个小兵溜子,两只手提着两只大食盒往外头走。
戚阔叫住他,掀开一个食盒盖子往里头看了看,竟然是一道荷叶鸡。掀开另一个食盒盖子,嚯,水练犊。
“这给谁送饭呢?”
看这菜色,别说牢里的犯人,便是他都吃不着这么好。
小兵面露为难之色,道:“鹿司戈交代了谁都不能说,不然要掉脑袋。”
戚阔眼睛一瞪:“你就不怕我让你掉脑袋?”
小兵苦着脸道:“戚司戈,你也是可以自由出入地牢的,想知道自己去看不就行了?何必为难小人呢?”
戚阔一想也是,就与小兵一道往地牢所在园子行去。
地牢中,穗安禾善一早就醒了,穗安摸索着在灯盏盘找到了火折子,点燃了油灯,禾善帮孟允棠将绑缚双臂的披帛给解了下来,主仆三人打量着这间逼仄阴暗的牢房,互相倚靠着缩在角落里。
整个下午,外头一直隐隐传来各种鞭打呵斥的声音,还有人的惨叫呻i吟,声音之凄厉,吓得三人都把耳朵紧紧捂着,惊弓之鸟一般。
“娘子,贺大将军为何会突然将我们关在此处?他不是很喜欢娘子的吗?”
惊吓之余,禾善忍不住问孟允棠。
“因为我说不想嫁他。”
孟允棠眼睛都哭红了,心里就是后悔。
当初她威胁张筠姬时说过,贺临锋幼时就是眼里不容沙子的性子,遭遇了灭族之祸八年流放,脾气总不见得会变得比小时候更好。
她对别人知道这么说,轮到自己时,被他几番刻意的做小伏低一蛊惑,却又不清醒了。
她应该坚持自己一开始对他的看法的,他想对她做什么她都无力拒绝,就算真的要拒绝,也应该选择一种更聪明的方式,至少,不要让自己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地牢里一直黑黢黢的,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了。外面阿爷阿娘在找她吗?义姐在找她吗?他们能找到她吗?
铁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好像还不止一人,接着门上的铁链响了起来。
三人站在牢房的角落中,紧张地看着铁门。
戚阔跟在小兵后头走进牢房,一抬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穗安与禾善,继而是被二人挡住的孟允棠,顿时像见鬼般叫了起来:“孟小娘子?怎么是你?”
“戚郎君,我阿爷阿娘呢?”
孟允棠从角落中走出来,问戚阔。
“宴会已散,你家人也已离府回家了。”
戚阔脑子还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