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方应琢第一次对我坦诚他五年间的经历,尽管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凿在我心上,心脏像是豁开了一个无法愈合的口子,向外汩汩淌血,鲜血淋漓。
我鼻头发酸,眼眶也一点一点变红。
我想了许久,终于认真地对方应琢给出我的承诺:“方应琢,我不是说过么,你只是生病了,这是很常见的事,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健健康康?没关系,我记性好,你记不住的东西我帮你记,你想不起来的事情我就陪你慢慢想,就算你忘记我……”
“秦理,你怎么哭啦?好像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哭呢……”
方应琢轻声说着,抬起手,擦掉我的眼泪,“你看,我这不是没有忘记你吗?如果不是因为想着还要见到你,也没有办法熬过这么多次电击。”
缓了很久,我依然无法做到情绪完全平复,只能忍耐着哽咽道:“就算你忘记我,我们也会再次遇到,就当我们又重新恋爱了一次。”
说完这句话,我才意识到自己使用了“恋爱”
这个字眼,但我却并没有因此感到震惊。
我的确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在我二十多年的生命中,唯独与眼前的方应琢经历过太多不可替代的事,他像是刻在我身上的一道疤,无论方应琢会不会忘记我,十八岁那年在粟水镇遇见方应琢以后,我就没有办法忘记方应琢了。
“那我一定会重新对你心动,秦理,你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
方应琢说,“从我第一次见你那天,就知道你有多好。”
方应琢深呼吸了一次,指向我手上的金属手环,告诉我:“这个手环的密码是六位数,就是那一天的日期。”
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对数字和日期更加敏感,于是,我立刻脱口而出:“2019年8月24日,所以是190824?”
方应琢摇了摇头,拿出手机,点开同步监测手环的软件,输入161211,手环同时被打开,从我的手腕上脱落,掉在了地板上。
2016年12月11日?
我一瞬间睁大眼睛,难掩惊讶神色。
那明明是……我与非北开始通信的日子。更准确来说,“20161211”
是我在写寄给非北的第一封信时,在最末端留下的落款日期。
那一年我刚上高一。
方应琢拉住我的手,从椅子上起身,“秦理,我不想再对你隐瞒什么,就像你说的,放过我自己。无论你能不能接受……但你应该拥有知情的权利。”
方应琢拉着我向外走,到了走廊里。
我心里隐隐产生了某种预感,潘多拉魔盒即将开启。
隔壁住户的房门前,他在智能门锁的触摸屏上同样输入了161211,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与我那间出租房布局相同的屋子,室内很暗,厚重的黑色窗帘与那间别墅的卧室相同,打造出一个封闭的与世隔绝的空间,像一座孤岛。
方应琢打开灯,让这间屋子的一切无处遁形。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照片墙。
位于照片墙顶端的那张照片我有印象,是在c市的相机店,店员为我和方应琢拍摄的一张合影,也是我和方应琢唯一一张合照。
其余的照片,则全部是我的单人照。
篮球赛,马拉松,毕业典礼,兼职模特时的每一张样片……甚至还有我与钟歆迪“约会”
时的照片,图片把另一人裁掉,只留下坐在咖啡桌前托腮的我,唇边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这些照片记录了我出现在公众场合那些大大小小的时刻,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身处于漩涡中心的我牢牢围困。
原来我早就逃不掉了。
但我竟然丝毫没有惧怕,心脏反而跳动得愈发快速,我转移视线,看向另一面墙壁,感到更加震惊。
那一面墙上,整整齐齐地贴满了我与非北的信,他寄给我的56封是复印件,我寄给他的54封是原稿。
纸上的文字密密麻麻,刺得我双眼发痛。
这两面墙上粘贴的一切,一共覆盖了我的八年。
房间角落的桌子上,放着两本合上的日记,都是很厚的本子,看得出使用者记录了很久。
方应琢走过去,拿起日记本,将两本日记递到我手里,像是原封不动地奉上了自己的一颗心。
“我以前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也幸好坚持写了很多东西,让我翻看以前的日记的时候才能想起来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可是有的时候我也会觉得那些文字很陌生,有的回忆也让我很痛苦,我好像也不认识我自己了。”
方应琢说,“秦理,如果你还愿意了解我的话,就打开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痛痛的,下一章开启小兔视角哦
还是期待大家的评论3!
璞玉,顽石
我的名字是父母一同为我取的。
如果说每个名字都蕴藏了一份取名者的期待,那么不难看出,我的父母拥有控制狂的本性,在我出生前便已初见端倪。
我随父亲姓方,双字应琢,很多人夸过我的名字好听,方应琢——合乎声律,释义文雅,确实像是个好名字,但我却非常讨厌它——从我理解了它的含义那一刻开始。
在他们眼中,我是一块尚未雕琢的璞玉,需要由他们亲手打造,才能发挥出最大价值。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也许我只是一块顽石。
从小到大,父母没有对我说过什么重话,因为在他们长期的不着痕迹的打压与规训之下,我的确是一个听话又懂事的儿子。
起初,母亲怀孕时想生一个女儿,最好是结合了他们夫妻二人容貌上的所有优点、容貌美丽得如母亲一样可以做大明星的女儿,可惜事与愿违,她生了个儿子。不过,她很快就发现,我长得很像她。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我与她是血缘意义上的母子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