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英明的帝王,都做着长生不老的梦,昭阳帝也不意外。自从他的人跟踪现,昭阳帝暗自在寻找一位云游散仙,甚至同皇后多次亲自前往拜访,十足诚恳,顾锦之便顺水推舟给他圆了这场荒唐梦。
他扮作那位云游散仙,令侍童携带传讯灵鹤告知昭阳帝,必须闭关静心、沐浴斋戒三日,方有资格同他见面。
他是人鱼族。虽然现在的人鱼族逐渐式微,不似先祖时期拥有移山填海的高强法力,但勉力催动灵力作法,也能给人一种得道仙人的假象。
昭阳帝见过他的灵鹤口吐人言,十分信服。故而昭阳帝后二人此刻正在一座郊外深山的小茅庐里,老老实实的沐浴斋戒,丝毫不知宫中女儿水深火热。
今夜潜入昭和公主寝殿,是为了她手上那半块虎符。
世人皆知昭和公主拥有半块虎符,足以号令大昭半数军将。他身为轩辕国人,盗取虎符后虽不能用,但也能拖延住大昭国三十万大军,令他们接收不到将领命令,无法出兵。
顾锦之扮作琴师接近她,有一层目的便是探听她宫内密室暗格,试图找到这半块虎符。
今夜暗卫中武艺最高的一木不在,二林和三森二人被他轻易放倒。他本想顺手了结一众侍女和暗卫的性命,但念着他们陪伴阿树多年,不忍心让小公主再伤心地大哭一场,便只打晕后扔在了角落。
他旁若无人的在殿内四处翻找,动作翩然自得,十分熟练地查看衣柜、妆奁台、琴案,偌大更衣镜后的暗格、门廊和房梁处都细细搜了一遍。
一无所获。
还剩床内没搜查。
顾锦之拂了拂袖摆,将方才翻上房梁沾染的灰尘抖落。
他的动作缓慢优雅,不紧不慢地走至床边,静静站了一息,修长的手指缓缓伸向垂下的纱幔。
帘子后的光景隐隐约约,一小团人影缩在雕花大床的一角,背对着床外一侧,看起来极没有安全感。她似乎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厚重,很不安稳。
秋日夜晚的风格外冷,开窗后将屋内温暖的气息都散了大半。床上的人不自觉蜷了蜷身体,嗓子里存了痒意,娇气的哼哼唧唧。
顾锦之伸出的手顿了顿,冷肃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
心底暗藏着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的胆怯,像拖延时间似的,没有抓紧这片刻时间寻找虎符,而是转身绕过屏风矮塌。他走至窗边,轻轻阖上了窗沿,将一袭裹挟着雨水气息的夜风隔绝在窗外。
而在顾锦之转身的瞬间,床上的人眼睛猛然睁开。
纤长浓郁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瞳孔沾染了水色,流光溢彩,惊心动魄。
在烹云退到殿外时,阿树并未睡着,她一闭眼便是哥哥从小同她玩耍的画面。从幼时二人打打闹闹,哥哥一直宠她让她,明明出生前后不差一盏茶的时间,他却总主动揽起兄长的职责,为她遮风挡雨,哄她喜笑颜开。
如今这样,她哪里睡得着。
因此贼人撬窗进屋那一瞬间,她便现了响动。然而一木不在宫内,外殿的二林和三森没能拦住这个人,说明此人武功极高,哪怕阿树立即大叫唤来阖宫上下的禁卫军,也未必能打得过他。
不如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随后此人在屋内翻翻找找时,她强压着颤抖装作睡得不安稳的样子。毕竟装成熟睡太难,习武之人一眼便可看出她的呼吸是真的平稳还是装的。反倒是做噩梦的样子比较容易,呼吸频率叫人摸不清规律。
只不过,阿树现了更让人难以置信的一件事。
她认出这个贼人的身份了。
——顾锦之。
阿树嗅觉十分敏感,窗外的风将来人身上的味道带到她面前,是十分熟悉又十分独特的香味,昨日白天还曾见过。
她先前便觉得顾锦之衣料的熏香与旁人不同,她长这么大从未在其他公子身上见过。她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询问,故而暗自在脑中记下味道,试图去配出同款熏香,奈何总差了几味不知名的香料,不得已放弃。
此时此地,再闻到这香味,只觉头晕脑胀,胃中翻滚难忍。
顾锦之是个探子。
毋庸置疑。
一场美梦醒来,真是荒诞可笑之极。
不仅留了个敌国人在身边,还一腔真心错付,引以为知己,视其为值得信任的人。甚至,阿树还曾想过,哪怕未来她大婚,也要带着顾锦之一起去公主府。
假的,都是假的。
她的愚蠢无知危及了父母兄弟,甚至也会为她的国家招致隐患。
深入骨髓的寒意冻得她四肢僵硬,下一刻又像有炙火灼烧着心肺,冰火交错撕扯,每一寸皮肤都感到酸胀刺痛。灵魂和□□的疼痛刻入骨髓,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隐隐破开。
顾锦之再次绕过屏风,折身欲回到床边时,窗外隐隐飘来一阵笛声呜咽,一段悠长一段急促,和弦优美却不成曲调。
是暗哨。
一木回宫了。
顾锦之深知,光凭借武力,他打不过一木,哪怕用上人鱼族秘法也不行。
可虎符尚未找到,此刻离去便是两手空空,一无所得。
其实还有一种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他立刻将床上熟睡的昭和公主叫醒,威逼她说出虎符的位置。小公主身娇体贵,想撬开她的嘴获得虎符的位置,只需片刻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