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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第1页)

夜曦远远地望着慕倾蓝,不敢走过去。几个白衣小侍女更是尽力让自己离主人更远些,更隐蔽些。整个大厅灯火通明,却鸦雀无声。

一种令人心悸的寂静。慕倾蓝仰面一动不动。他的仪态癫狂而颓艳,湿衣有一种紧缩的凝重压抑感,宛若他压抑着的情绪。

淅淅沥沥的雨声,有规律地敲打着窗棂。婢女们一个个垂头屏住呼吸,准备随时听到慕倾蓝爆发怒吼声或是物件落地破碎的声音。

只是这种等待异常漫长。

今夜的慕倾蓝渐渐平静下来,两行晶莹的东西从他的眼角缓缓地滑落。今夜的雨如此冷,今夜如此寂寞。

从小到大,他多么渴望,母亲能温柔慈祥地拥他在怀里,与他说一说贴心贴肝的话。他多希望,在犯错被罚,伤痕累累的时候,有母亲温柔的怜惜与抚慰。只是,这从来只是希望,母亲每次都是严厉的训斥,怒恨的离开,只剩下这无边无际的冰冷和寂寞。

他十七岁开始,有了女人。很美,很多,都是母亲为他选的。只是,母亲严格地管理着那些妻妾,不允许她们给自己一个温柔温暖的怀抱。她们在自己面前,心怀恐惧,战战兢兢,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在自己面前任性撒娇是什么样子。

所以,有时候他恨女人。他不敢对母亲怎样,于是他折磨那些美丽的女人。脱光她们的衣服,罚她们在大厅最明亮的地方跪上一个晚上,他常常半倚在床上,脸上带着笑,饶有趣味地看母亲精心挑选出来的女人在自己面前裸体受罚。母亲交给他一条鞭子,柔韧而光滑,让他惩罚敢不听话的女人。那些女人很听话,可他常常很乐意惩罚她们,因为她们是母亲挑出来的。

他喜欢鞭打她们,就像面具人抽打自己的母亲一样,他会在鞭打和痛呼中静静地含笑地看,慢慢地饮酒。他会觉得痛快,觉得开心,觉得莫名其妙的舒适。

而后,他会失落,他会痛恨自己。他会突然觉得自己走火入魔的心进入了死角,无法退却,也无法冲破。

他一下子就羡慕李安然,在那个樱花凋落的黄昏,那个略带慵懒的白衣男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天下第一。如果天下第一真的像母亲所说的,要牺牲母亲的身体,牺牲人性的尊严。那么李安然,他凭什么!

见到李安然,他才惊觉自己和自己的母亲,是多么可怜,多么荒唐!

母亲可能是这个世界最漂亮最目空一切的女人。她为了自己,在面具人面前脱掉衣服,任凭他狂风暴雨般的蹂躏。八岁他无意中看到的那一幕,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伤痕永远地留在心上。

他练功,疯一样奋发地练功。直到不久前他突然明白,自己在他手中不过如一只蚂蚁,他永远逃不出面具叔叔的手心。武功是他教的,想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宛若痴人说梦。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生命冷如灰烬。他觉得自己像是根木柴,轰轰烈烈地燃烧,也不过,是别人取暖做饭的工具。

他命已成灰。

从此应该怎么办?继续不停地练功,去成为天下第一?

他可能永远也成不了天下第一了。他可能的命运只是,要么在耻辱中活着,要么在耻辱中死去。

慕倾蓝的泪滑落下来。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疲倦。夜曦静静地走过去,将一盏热茶呈在他的面前。

他睁开眼,暴怒地刚欲将茶打飞出去,却一下子怔住。他看见夜曦跪在地上,垂着头,泪痕犹在,捧着茶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她既是害怕,为什么不躲开,而是来给自己送茶?

慕倾蓝静静地看着她。半晌,他轻轻地接过茶去,呷了一口。

温热的水滑下肚去,暖暖的。淡淡的香在唇齿间,慢慢地晕散。他望着那个女孩子,微微地笑了,吩咐道,“给我准备水,我要沐浴更衣。”

夜曦放松下来,轻轻地应了一声,起身而去。慕倾蓝看着她的背影,微笑道,“你等一下。让她们去就好了。你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夜曦迟疑地走到他身边,局促不安地不敢坐下。慕倾蓝道,“坐啊,坐在我的旁边,我说过,要和你一起喝杯酒的。”

慕倾蓝伸手从桌上抓下一小壶酒,夜曦道,“公子,酒凉了,我去热一下。慕倾蓝顺从地把酒交给她,脸上是一点淡淡的笑。

很快夜曦回来了,跪在他的旁边,为他倒了一小杯。慕倾蓝接过酒杯,看着夜曦将另一杯斟满,遂举杯向夜曦示意,一饮而尽。

夜曦浅浅地饮着酒。

慕倾蓝一杯下肚,浅笑道,“似乎有着青杏的酸和杏花的香,今春的酒,酿得别有风味。”

夜曦道,“主人,这酒是琳姑娘让人送来的,她亲手酿的。”

慕倾蓝一下子颇为感怀,问道,“琳姑娘送来的?”

夜曦怯怯地点头。

慕倾蓝一把抓过壶仰脖豪饮。夜曦吓白了脸,亦不敢劝阻。慕倾蓝酒湿衣衫,将酒壶重重跌坐在地上,他苍白着脸,双目迷离。

琳儿,那个只比他小五个月,却不停地叫他火凤儿哥哥的小姑娘。小时候,只有她,在深夜里跑到他的房间,用一种极为细腻纯真的温柔和怜惜,来探试他的伤,低声细语地抚慰他。直到如今他还如此清晰地记得,她温热的小手,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伤口,生怕一不注意,就会弄疼他。

琳儿,从小就是美丽聪慧讨人欢心的女孩儿,上次十五岁见她时,她长成娉婷的少女,一笑一颦像一枝含香带露轻轻摇曳的花骨朵,美到瞬间可以夺人呼吸。

只是,琳儿和面具叔叔甚是亲昵。面具叔叔生气时也会责罚她,可是在面具叔叔高兴的时候,那个小丫头竟然敢爬到面具叔叔怀里,摇着他的肩膀撒娇,这是从来没人敢有过的举动。

那个丫头,绝顶聪明,却心底纯真,开开心心地生活,生动地笑,好像从来不曾有烦恼。他们后来自然就疏远了,因为她不了解自己内心的伤痛,也不懂为什么自己发了疯似的,废寝忘食地练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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