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松好像天生有种奇妙的能力,他能把生活中所有习以为常的东西都变成独一无二的景色,从日出到日落,从晨昏到夕阳,哪怕是万年不变的日月星斗,他也总能看出不一样的鲜来。
“观察它们,欣赏它们——这是不用付出任何成本就能收获的幸福感。”
很久之前,有一次柳若松对他说:“随取随用,性价比高,还能减压,安静又私密,何乐而不为?”
柳若松说这句话时,他们俩本来约好要去山上看星星,可惜后来傅延临时有任务,于是不得不被迫爽约。
可惜上辈子他没有跟柳若松去往s市,所以一直到他死前,他都没能再陪柳若松看一次星星。
……等这件事儿完了,得补给他一次,傅延想。
夜晚湿润的水汽落在他肩头,傅延调整了一下坐姿,放松了僵直的腰背,正打算合眼休息一会儿,就听见树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侧头往下一看,现是方思宁从车上下来了。
“什么事。”
傅延问。
方思宁抬起头来看向他,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不下来休息?我可以跟你换着守夜。”
“不用。”
傅延说:“你自己在车上休息吧,如果有什么情况,直接叫我。”
“其实我不在乎,你要不一起上车?”
方思宁说:“露天睡一宿可能不太好。”
“不用了。”
傅延干脆地拒绝了:“我在乎。”
傅延说着从兜里翻了翻,不知从哪掏出一袋饼干凌空丢给方思宁,自己只留了块巧克力能量棒,还只掰了一半,丢进嘴里吞了。
方思宁手忙脚乱地接过他丢来的饼干,想了想,没再劝他,而是转身回了车上。
他关上后车门,又捧着手里的物资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从窗户里看了一眼外面的傅延。
对方身上的冲锋衣外套早在下午就换成了特警作训服——下午时,傅延绕路去了一趟警局,他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能耐,砸碎了人家玻璃,然后连着撬开了两扇铁门,从人家的器械室里搜罗了三套衣服,还有一把等待入档的备用枪。
同行这一整天下来,饶是方思宁依然对傅延持保留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也实在不得不敬佩他。
现下外面正值初夏,气温越往南越显热,傅延全身上下裹着厚实的黑色春秋作训服,踩着一双军靴,方思宁看着都替他闷得慌。
不进城市的时候,方思宁偶尔还会脱下衣服喘口气,可傅延就像是不知冷热的机器一样,永远腰背直,穿戴整齐,于无人处还是一副无懈可击的模样,从来没有仪态垮掉的时候。
方思宁暗地里腹诽,一个人能自律成这样,那显然是个狠人。
他自己琢磨着,然后在心里暗暗给傅延划了个分组,把他划到了“尽可能少打交道”
的那群人里。
方思宁慢吞吞地吃了三片饼干,又抿了两口水,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现在物资不好找,街上的大部分小市都是已经被扫荡过的,而那些物资充足的大市里丧尸又多,凭他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从里面安全地走个来回。偏偏傅延这个人更在乎那份核心文件,手里的物资只要维持在“饿不死”
的程度上就不会浪费体力去抢夺的,以至于方思宁不得不自己节省一点。
他吃完自己的“晚饭”
,没再去顾忌傅延,而是自己将外套一裹,蜷着身子歪在后座上,睡着了。
方思宁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像是有什么人一直在说话。
他前一天担惊受怕,又身处丧尸堆里,整个人精神紧绷得要死,现在好容易放松下来,却没想到还是睡不成一个好觉,烦躁地原地翻了两个身,被迫从浅眠状态中清醒过来。
方思宁心情恶劣,还没等从后座上爬起来,就听见近在咫尺的身边又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他浑身的汗毛猛然一炸,下意识噌地坐起了身体,惊魂未定地往声音来源看去,这才现出声的不是别人,而是傅延一直开着的车载广播。
原来那人声不是梦,方思宁愣愣地想。
“……很遗憾,在这场天灾面前,我们被迫认识了人类的渺小。”
广播里的男声继续说道:“我们尽可能地救援,撤离,但病毒的蔓延度远远高于我们的反应。灾难生至今,不少家庭失去了亲人,也有许多人失去了朋友,诸位都沉浸在悲伤中,我对此也深表痛心。”
广播里的男声哽咽了一瞬,方思宁眨了眨眼,眼神茫然地落在衣摆一块灰迹上。
“但救援人手稀缺,情况失控之严重,使我不得不在此请求大家,打起精神,鼓起勇气,尽可能设法自救——接下来,我将向社会所有幸存者公开已知的医疗情报,请各位认真牢记,并尽可能转述给所能接触到的所有幸存者。”
“先——”
副驾驶的车门忽然被拉开,方思宁一个激灵,才现傅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此时正站在车边,沉默地跟他一起听这通广播。
“此次不知名病毒的传染渠道为体液传染,包括血液交换传染——病毒不存在任何潜伏期,被感染后就会产生变异,所以请各位幸存者仔细辨认同伴及陌生人。变异完成时间因个体差异有所不同,最晚时效为二十四小时。感染变异者无生命体征和理智,具有强烈攻击性和传染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