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一肚子酒和肉回到大营,叶志忙着消化油腻,在夜幕下静悄悄地做气功。正心清意静,渐入佳境呢,左宝贵已经不听拦阻,闯了进来,连声喊道:“叶帅,恕我莽撞了!”
喊得叶志不得不收住气功,出奇音:“你不是醉酒了吗?”
左宝贵出得意的笑声:“我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叶志出怪音:“我这里天天设宴为的什么?为的就是以诚相见,以情相待。你装酒醉岂不是把大家都耍了?”
左宝贵压低嗓音:“我若不装着醉酒,岂不把这一夜时光全都空抛?我是献计来的。”
叶志出诈音:“你要献计!你要献上什么计?一座平壤城还不够你守的?现在是一座城由你们四人分守,你就别再多思多想了。”
“只好如此
第十章“只好如此”
两个人进了正厅,又都变了个样。左宝贵婉转地说:“叶帅,你已经立了战功,这计若成,你还能再立战功再次荣升。”
叶志也绕着弯讲:“宝贵,我们都是脑袋系在裤腰带到朝鲜来的,还是稳当一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左宝贵听着刺耳,只好一炮轰来:“枪鸣炮响的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怎么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叶志木着个脸子,也一炮轰去:“洋夷炮火猛烈,你不是不知道;倭夷靠维变得强盛,你也不是不清楚,难道光凭热气打仗吗?”
不可硬顶,左宝贵赶忙又缓声缓气地说:“叶帅,你意欲凭平壤城以守代攻,我想你是考虑到这一点的。但他们长途远征,也有洋枪洋炮无法弥补的弱点。”
叶志也就摆出恭听的姿态:“宝贵,你这可是慧眼别具了,请道其详。”
左宝贵扛出一块大牌:“大将戚继光,他是怎么治服倭寇的?主要一条经验就是诱敌深入,然后设计聚歼!”
叶志不是豁然开朗,而是大失所望!“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若是他们不肯中伏呢?”
左宝贵打开带来的地图:“倭夷不肯中伏,我们也可诱他们中伏。我们在这两条路上截击他们,然后退了下来,他们必然乘胜紧追,然后在这险要处打个埋伏!”
叶志不得不摇头了:“守住平壤,我们三十营兵力已捉襟见肘了,还能兵分两路设伏!”
左宝贵拿出了他沉思已久的推断:“两路之中最有可能的是这一路。我愿在这一路设伏,打倭夷一个稀里哗啦。”
叶志不光摇头而且出尖声:“你怎么断定倭夷必走此路?神机妙算不成可就是弄巧成拙!”
左宝贵回答得铁硬:“聂士成聂总兵的队伍顺这条路退下去的,倭寇势必跟踪急进。”
“你又怎么断定倭夷势必跟踪急进?”
左宝贵忍无可忍:“聂总兵的队伍是从这条路败下去的,倭夷当然懂得乘胜追击!”
吓得叶志一阵心慌意乱,半晌这才使出他的主帅派头:“我命令你只准带兵守城,不准带兵出城!”
气得左宝贵没应一声,扭头就走,回到营部,他向等候佳音的师爷出刀砍似的声音:“叶志已是个丢了魂的人,不可救药。我的主意已定,你大一挥吧。”
师爷惊问:“半点余地都没了吗?”
左宝贵下了断语:“此人不去,平壤不能守。请您把这话也写进奏折。”
师爷吸着气说:“下告上有违纲常,若是颜大怒呢?”
左宝贵昂挺胸:“脑袋掉了无非碗大的疤。你就写吧!”
师爷只好稍稍变通:“双管齐下吧,既向皇上上奏折,也向李鸿章上禀报,话说在禀报里。李鸿章虽然重用安徽人,但在大是大非上他不敢犯糊涂的。”
万不能守与万守不住
第十一章万不能守与万守不住
叶志料想负气而去的左宝贵不会罢休,于是抢先一着,向老上司连两电。第一电说倭夷已控制朝鲜王室,迫令宣布废除所有与中国的条约,平壤势在必得,“万不能守!”
第二电说日军必将两路进犯,平壤守军有限,“万守不住!”
李鸿章读过两份电文,疑云丛生。叶志退守平壤的理由是以逸待劳,全歼来犯之敌,怎么又变了卦?再说,他一直有个不解之谜,聂士成和他的队伍在作战上都强叶志一筹,怎么聂打的是败仗,叶打的却是胜仗?既然打了胜仗,竟坐视聂打了败仗不救?恰恰这时左宝贵的禀报飞来,弥天大谎撕了开来!李鸿章仿佛被火烧了个焦头烂额,暗暗唤着:“叶志,叶志,我一手把你提拔起来,到关键时刻,你却把你的老上司砸了!叶志,叶志,就因为你贪生怕死,声势浩大的淮军毁了,朝鲜的和局没了!”
但他表面上只能装成无动于衷的样子,冰着个面孔向幕僚吩咐:“着叶志坚守平壤,不得后退一步,违者重处!”
又锁着两道眉峰向幕僚吩咐:“向皇太后和皇上写个奏折,就叶志虚报战功一事有失察之咎,请求议处。但临阵易帅困难殊多,着叶志坚守平壤以观后效。”
光绪的复电迅飞来,他当然也看到了左宝贵的奏折,竟然只字不提,而是“应勿庸疑。着该大臣火调兵,稳固朝鲜战局。”
李鸿章的冰脸化开了,气血方刚的光绪这回没用言辞砸他,是受他皇阿妈的示意,还是得他翁师傅的指点?不论是谁的作用,李鸿章都有封疆大吏、顶天立地之感。
但这顶天立地之感转瞬即逝。光绪的又一份电文飞来。言辞之间怒火冲冲:“查英舰高升号被击沉,使赴朝兵勇尽丧海底。朝野为之震动。言官纷纷上疏,质问吾北洋水师何以不负护送之责?何以只在沿海巡航?是否有贪生怕死,畏敌避战之嫌?着即查明,并火派兵入朝,由北洋水师派舰护航,以解平壤危急,以正朝野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