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并没有仔细琢磨沈天山这一问,其实已经表明他知道一些什么,只是自顾自思索着说:“这五年我和凌五之于魏慎,有点类似于苏鸣阿锦之于你……嗯,也不对,凌五其实比我知道得多得多,我就只是听命行事。”
她咬了下嘴唇,道:“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这蛊不是凌五让下的。”
沈天山心下一沉:“你就如此信他吗?”
青岚点头:“我先见的荭缨,后见的凌五,凌五在那之前并不晓得我见过荭缨,所以他不可能提前安排。”
“若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你呢?”
青岚怔了一下,随后笑着摇摇头:“我的确怀疑过,但是因果上说不通。而且这个主意,他想不出,不仅他想不出,魏慎也想不出。”
“你的意思是?”
“红艳蛊是为了杀你,可蛊虫害死你之前,我一定会先死,魏慎虽然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但心不狠,我三番五次坏他的事,他都没有要我的命,我觉得……”
青岚说着,突然停住了。
“你觉得什么?”
青岚抿嘴,眼神飘忽到一旁的桌案上,有些心虚的样子:“我觉得……我是说可能……我瞎猜啊……我怀疑他可能有点喜欢我。”
沈天山本来心里扭成一团,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思绪纷乱复杂,见青岚这样子,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青岚推了他一下:“我猜的。”
沈天山边笑边点头:“我觉得你猜得挺对的。”
青岚白他一眼:“就许你喜欢我,不许别人喜欢我么?”
沈天山捏了捏她的脸:“从前可以,如今我不许,往后你也不要同我说你相信别的男人了,我会吃醋。”
青岚拍了他一下:“小气。”
俩人这么一说笑,房里凝重的气息都散去不少,青岚理了理袖子,道:“下这个蛊,应该是玄狐宗宗主的意思,他的蛊不好解,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法子,先歇息着好好养养精气,回头再研究。”
说着她起身,拉着沈天山,一起走到榻边。她自己铺好了被,解了外衣钻了进去,二话不说开始闭目养神。
沈天山无法,也只得和衣而卧在一旁,他撑着头看了会儿她,见她似是睡熟了,便也放松地躺下了。因着刚抑制了蛊虫,身体已许久不曾这般舒坦过,很快也睡着了。
一旁的青岚睁开了眼。
荭缨的死让她想起了一些事,她知道那是以前的记忆,但是具体是怎么回事,她还没理清楚。
她见过玄狐宗的箭,也用过玄狐宗的箭,但那日她眼睁睁看着那支黑色羽箭没入荭缨胸口的时候,她突然感觉那箭好像是射在了自己身上一样,心脏一阵剧痛,痛得她甚至无法对眼前的惨状做出反应,只能那般僵持着。
她可以肯定,在她来到大宁以前,她就见过这场面了,被黑色羽箭射中的人一个个在她眼前倒下,很快就轮到了她。
是了,她身上有三处很深的箭伤,难道那时竟然是玄狐宗要射杀她父女吗?如果她父亲是皇帝的影卫,玄狐宗又是魏慎的幕后之人,他们横竖都是自己人,何必自相残杀呢?
魏慎有很多事瞒她,不仅如此,凌五应该也知道内情。
要告诉沈天山吗?
她微微侧头看了眼枕边已经睡熟的人
沈天山也瞒了她许多事情不是么?
只有她一个人身处在一团混沌迷雾之中,没有来处,没有归处。
这不公平。
青岚胸口闷闷的疼,疼痛让心绪更加烦乱,她突然产生了一丝恨意,恨玄狐宗,恨魏慎,恨凌五,甚至有些恨沈天山。
她想起荭缨,想起吴承启,卫永……他们或多或少都被蒙在鼓里。因为棋子并不需要知道太多的东西,棋子只需要乖乖走到执棋人选定的地方,站住不动就好。
荭缨给她下蛊,不就是因为她这枚棋子有了自己的主意么?
可谁又是真正的执棋者呢?
另一个声音在青岚脑海中响起。凌五是魏慎的棋子,魏慎是玄狐宗的棋子,可玄狐宗宗主真就是那个执棋者吗?
如果人世间的旦夕祸福都是神明注定的,那神明才是那个执棋者,人间的一切不过是可笑的挣扎罢了。
于是她也开始恨神明。
这恨意有些突如其来,像汛期的河水,不管不顾地淹没了她。
蛊毒被抑制后,身子终究是爽利一些,二人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吓得阿锦以为俩人又染上了什么嗜睡的毛病。
午饭,二人对坐吃饭,沈天山照例把鲜嫩的鱼肉夹到青岚碗里,青岚只是埋头吃了,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
“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青岚摇摇头,只是继续扒饭吃,所幸这次坏心情并没有影响她的食欲。
她脑子里老是想到死去的荭缨和黑色的羽箭,夹杂着在后宁和凌五做影卫的回忆,还有一些……她其实并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画面。
似乎她也曾和一个男子这般对坐着吃饭,阳光透过参天桂树的叶子洒在小石桌上,暖洋洋的。
她前阵子因蛊毒倒下后做了很长的梦,但是醒来后忙乱,梦了什么,她一点也记不清楚了。她还记得倒下前哭得厉害,哭什么来着?
她终于抬眼看向眼前的男子,他今日告了假没有束发,天气太热所以只穿了白色的里衣,领口敞得有些大,面上的气色也好了不少,看着倒是风流得很,只是太瘦了些。
沈天山也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一直微蹙着眉,似是心绪烦乱得紧,实在没忍住,抬手摸上了她的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