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额吉叹气:“你以前的日子也是这么过的,你就当他没来过,不行吗?”
对啊。沈月岛流着泪,很小声地附和:你就当我没来过,不行吗……
阿勒哪个都没有回答。
他只是问老额吉:“曼约顿在哪儿。”
“很远的地方。”
“骑马能到吗?”
“可能要坐车,还要再坐船,那里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
“我要去。”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报纸,指着上面沈月岛的照片,“我以为他过得好,他离开我时那么决绝,我以为他去了那个地方……会过得很好……”
“不好吗?”
老额吉看着那张照片,照片里沈月岛在为什么仪式剪彩,左右围着的都是大老板,“他看起来很风光啊。”
可阿勒紧接着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被眼泪打出很多个圈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他很用力地说:“不好!他在受苦!”
阿勒拿到的报纸是全英文的,他不认识,就托人买了本翻译书,一个字一个字翻译成汉语,再翻译成藏文,边边角角任何一个词条都不放过,全翻出来誊在纸上,才知道那天到底生了什么。
中心城商业大楼签约仪式落成当天,曼城沈家小少爷沈月岛被一脚踢下高台,当天晚上,沈少爷为了赔罪,在会所给叔叔们弹琴唱歌。
“他们在欺负他,他们那么多人欺负他一个……他还那么小……”
阿勒把那张纸攥在手里,眼泪大滴大滴地从他灰绿色的眸子里涌出来,像是一棵树流出的血。
他整个人都在颤,那么强壮的汉子此刻心痛得恨不得缩成一团,苦苦哀求老额吉:“我要去,您帮帮我,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这几个字就是挫骨的刀,一字一刀,钉进沈月岛心口。
他从阿勒拿出报纸开始就再没抬起过头,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埋着的脸上全是泪。
他清楚接下来会生什么,他知道阿勒的眼泪会换来一张车票,他知道他的小队长会提起精神,穿上新衣,满怀期待地踏上开往曼约顿的大巴,然后永远留在那辆车上。
“滴滴”
夺命般的车声响起。
沈月岛开始浑身抖,不能呼吸,他捂住耳朵,捂住眼睛,逼自己不要再听,不要再看,不要再做梦,立刻马上醒过来,可是没有任何用。
他还是会像之前的成百上千次那样,被一股力量强迫着抬起头,扒开眼睛,亲眼看着他的小队长穿着贝尔蒙特人去接亲时才穿的藏袍,踏上大巴。
大巴车外围着黑白色的绸带,中间一个硕大的“奠”
字高悬在阿勒头顶,阿勒转身面向他的方向,然后一辆重卡横空撞过来,“砰!”
地一下,他被活生生挤扁,鲜血从身体里爆出,变成一层雾。
沈月岛尖叫着睁开眼睛,房里一片漆黑,有风从窗外呼呼地吹进来,天花板上吊灯在晃。
他用力捂着嘴巴,眼泪从指缝和眼角往外淌,泣不成声的哽咽混着他一声一声痛苦凌乱的喘息。
“啪”
一下,灯被打开。
哭声猛然止住,沈月岛愣了两秒,抬眼看向卧室角落,一个男人垂着眼坐在沙上,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
开的是夜灯,很暗,男人的脸正好掩在光的暗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轮廓又倍感熟悉。
那一刻,沈月岛的心脏几乎停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