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熟知宁锦婳的性子,也不指望她做什么,每月按时看账本,清点银子即可。叶相沉冤昭雪,朝廷归还了叶家老宅,叶清沅在老宅给叶相立了个衣冠冢,那日天清气朗,她看着入目的四周荒凉,忽然觉得有些茫然。
其实?在她回京后,曾想?置她于死地的前夫家从某些门路得知她的消息,派人找过她。看着那些人前倨后恭的嘴脸,她竟没有一点儿痛快或者宽慰,无爱亦无恨,只觉得吵闹。恰好大?齐接连两年旱灾颗粒无数,摄政王掌权后开通了泉州等港口通商口岸,她跟那些绿眼?睛商人往来,忽地心?中一动,想?去外面走走。
“那里很有意思,一个夫君只能?娶一个妻子,还有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等我回来带给你看”
宁锦婳紧蹙双眉,忧愁道?:“那么远,四周白茫茫一片,万一遇上风浪……不行,太危险了!”
“不危险,那些人既然能?来,我们就能?过去。况且我顶着皇商的名头,扬我大?齐国威,没人敢慢待我。”
叶清沅轻声笑道?:“别愁眉苦脸了,他们很喜欢我朝的丝绸和茶叶,此行能?赚不少。三年之期未满,都是?你的。”
“白花花的银子往你口袋里流,还不能?让王妃娘娘展颜吗?”
宁锦婳硬扯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说道?:“我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不管是?作为宁大?小姐,还是?镇南王妃、摄政王王妃,她从没有受过金银的掣肘,在她看来那只是?账本上的一串符号,远不如一个朋友珍贵。
叶清沅看着她,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呀——”
“就算你不在乎,也该为你家那位想?想?。”
陆寒霄是?个出色的掌权者,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两年天灾人祸不断,国库空虚,他如今最缺宁锦婳看不上的俗物。
“哼,他才不需要?我操心?。”
宁锦婳冷哼一声,他对她说的最多一句话是?“婳婳,你别管。”
她什么都不用管,朝堂之事他不跟她讲,王府有得力的管家,内宅干干净净,就连三个孩子她都不曾费心?教养过。
那天她生那么大?的气,其实?也不是?全为那些药玉,她心?里着实?憋闷。每天抱琴把她梳洗打扮得花枝招展,困在王府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男人的临幸。
难道?她的作用只是?在床榻间满足他的欲。望吗?宁锦婳不想?承认,但事实?似乎确实?如此,除了夫妻伦敦,陆寒霄对她几乎没有要?求。
他真的是?一个好夫君,衣食住行照顾得无一不精,她刚成婚时还因为他的冷落而气恼,现在他没有在神机营时那么忙了,也比之前更会哄人,如今的日子是?她当初梦寐以求的,可心?中总隐隐感?觉不对劲儿。
夫妻之间,不应该如此。
她满腔心?事,抱月和抱琴指望不上,能?说得上话的只有月娘和叶清沅,因为霍凛之故,她不好意思拿这事儿打扰月娘,如今叶清沅也要?走了,海上茫茫,下次再见不知道?何年何月。
只剩下她一个人。
叶清沅看着她落寞的神色,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你……”
她拧着秀眉,思来想?去,最后徒留一声叹息,“你性子急,以后收敛一些,多顺着王爷。”
她这个局外人看得清楚,宁锦婳看似张牙舞爪,实?则是?个纸老虎。她曾经?还幻想?助她摆脱他的桎梏,奈何宁锦婳自己不争气,那男人越来越强大?,如今她已经?不敢不自量力地去挑战他的权威。
罢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等她出海回来,她可能?已经?成了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女子。依那男人对她的宠爱,或许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
在京城桃花开得最艳的时候,叶清沅启程下泉州。
宁锦婳本来准备去送她一程,不巧陆玥小郡主那几天不舒服,出了满身红疹子。陆钰不常回来,一回来就找老二的麻烦,惹得陆玦频频来宁锦婳跟前告状。宁锦婳舍不得训斥长子,又?心?疼小儿子,一碗水端的十?分辛苦。一到晚上,还得应付精力旺盛的摄政王,实?在抽不开身。
最后挑挑拣拣,让人送了些东西过去。她年少时喜欢看山川杂记,当时陆寒霄为讨她欢心?,送了许多绝版的孤本给她。其中有一本名为《海鉴》的书,详细地记录了海上航行的所见所闻,如何躲避暗礁、如何在阴雨天辨别方向、等均有记载,她把这本书送给叶清沅,却意外从书里散落几片桃花瓣。
经?年日久,那干枯的花瓣轻轻一触便?碎了。宁锦婳微怔,忽然想?起这是?她多年前的习惯,她最喜爱桃花,便?把它夹杂在喜欢的书里,一翻花香扑鼻。
当年她与叶清沅齐名,叶清沅是?有名的才女,而宁府小姐则以离经?叛道?著称,她看的这些书被列为不入流的玩意儿,精读四书五经?的叶才女对此不屑一顾。世事无常,谁也想?不到若干年后,叶清沅改头换面成了叶大?掌柜,遨游于天地;最桀骜不驯的宁大?小姐反而困在一方院子,老老实?实?相夫教子。
宁锦婳心?里怅然,闷得几乎喘不上来气,正巧陆寒霄推门而入,他疾步走到她身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颌。
“怎么哭了?”
他擦掉她眼?尾的湿意,冷声道?:“谁惹你不高兴了?”
宁锦婳摇摇头,咬着唇任由眼?泪簌簌而下,晶莹的泪珠挂在浓密的睫毛上,看的陆寒霄心?疼。
他看着她,轻声道?:“到底怎么了,跟三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