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昭平公主成婚时,皇家御赐了公主府,后来昭平公主猝然去世,太皇太后昏死过去、悲伤不已,亲口话不可让怀宁郡主没了家,宗□□要想收回这宅子,可谁敢从太皇太后手里要?
就这样这宅子留给了怀宁郡主。
父母成亲以后本来住在汴京城东南郊南角门外的巷子里,那里几代聚居,又远离繁华,怀宁郡主嫌弃明家府邸窄小,便自己先搬来了郡主府,只留明老安人和明家三房还住在明家老宅。
郡主府规格宏大,月奴有前世的记忆,知道一家三口这是往枕云院而去,枕云院位于郡主府东侧,娘亲不是没轻重的人,虽然离了明家住宅,可正堂特意收拾好,虚位以待明老安人,自己和夫君住到了枕云院。
父亲细细问娘这一路的见闻,月奴见他玉身垂立,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眼珠子一转,渐渐闭上了眼睛,头如小鸡啄米一般一顿一点,居然是困顿的睡着了。
怀宁郡主心疼女儿,小声对女使说:“也不消送远,就放在屏风后大炕上。”
月奴如愿躺到了大炕上,她默默念叨:可不是她有心听墙角,而是她想知道母亲去世前是否知道那石姨娘的事情。
闲话了一阵家常,父亲就散去了屋中伺候着的仆妇,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精巧的小檀香木盒子递给娘亲。
娘惊喜的一声,父亲的声音也很高兴:“这是染红王家胭脂铺出的大食胭脂膏,我想着你肯定喜欢,便买了与你。”
娘果然也很喜欢,不停的用惊讶带些娇俏的语调说:“膏滋可真是润,比我用的都合意!”
、“这色真正,不愧大食原路运来。”
月奴无声的笑起来,原来母亲敷衍起夫君来也是这样。太皇太后临去之前担心她不懂夫妻相处之道,特意从宫里派了郑嬷嬷在她嫁进秦国公府后来指导她,其中就有一条便是不喜欢夫君所赠之物也要面上做出欣喜的样子。
难道郑嬷嬷也教过娘亲?自己跟娘亲居然是一个夫子教出来的,想起来月奴就忍俊不禁,又觉得跟娘亲多了一层说不出的亲密。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没留意爹娘又说了什么,父亲忽然变得吞吞吐吐:“阿忆。”
怀宁郡主心里奇怪,如今女儿刚回府,夫君又刚擢升,春风得意又能有什么为难的事?她娇笑着揭开青箬包裹着的龙凤团茶,用银镊子夹起一块放置于茶焙上,瞧着那红泥小火炉开始细细吞吐出火舌,才拍拍手优哉游哉说:“可是君姑1要进京小住?”
明殊摇了摇头,一脸为难的样子,却不知道从哪里起头,他茫然的盯着那茶叶因着被烘干而蒸到空气中的水分,心头乱蓬蓬起来。龙凤团茶是福建送来的贡品,其品精绝,世人称之为小团,凡二十饼重一斤,其价值金二两,然金可有而茶不可得,也只有郡主这般尊贵的身份才能随意享用。
见夫君不言不语,郡主一头雾水,她将那已经烘干的茶叶夹出来,再用银杵轻轻捣碎,小银杵的节奏一上一下,女儿今天的童言稚语忽得浮上心头。
她心底陡然揪了起来,面上却仍旧笑着问夫君:“官人,若有什么为难的不妨说道一二,你我夫妻同心,纵有风浪也无碍。”
明殊脸上神色变了几变,看着妻子熟稔的点茶手法,那自信尊贵的架势,心里犹犹豫豫,却想起同僚的嘲笑、郡主身边奴仆不经意的轻慢、那个人低垂的眼泪,他一横心说道:“阿忆,三房又添了个儿子,取名叫宣庆。”
原来明家四郎是这时候出生的。月奴听得津津有味,三房没什么本事,仗着老安人的疼爱打理着明家的庶务,小妾一房一房的纳,已经生了一女两男,如今都三个儿子了。
明殊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加上原来的二郎明宣礼和三郎明宣兴,三房已经三个儿子了。”
月奴撇撇嘴,跟三叔比儿子数量?且歇着吧,她这个三叔拢共有四个儿子,别看现在才三个,再过十年后还要再生个五郎明宣喜呢。
娘的声音带着笑意:“夫君竟还有跟人比儿子的这一天,咱家大郎远哥儿能文能武,哪里不如三房那一串不成器的?”
明殊却意不在此,眼睛直勾勾盯着外头,失魂落魄:“如此三房人丁兴旺,倒显得我们大房冷落许多,阿忆……”
月奴和怀宁郡主同时反应过来,明殊铺垫了这么多,只怕他接下来才要说正事。
月奴急得背上冒了一身汗,她要专心致志查明母亲早逝之谜,万一让石姨娘提早进府,搅浑了水可如何是好?
怀宁郡主手中的银杵一顿,她匆匆回府,还没顾上查夫君在外头的事情,万一他今日要说的是此事,那自己处于被动,可怎么应对?
明殊还在斟酌字句,忽然听得屋内月奴哭了起来:“娘!娘!”
打断了他。
怀宁郡主松了一口气,她安抚又内疚的看了夫君一眼:“月奴刚来,水土不服,我去看看孩子,有什么话回头再议。”
她进了内室抱起月奴,小声安抚她:“可是魇着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可月奴却感觉到母亲的身体在不断颤抖。
原来是这样!
那么前世这个时节爹是不是也跟娘亲挑明了石姨娘母女三人的存在呢?
没有今天自己的有意打断,那么前世爹是不是就会将这件事告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