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沈覃舟粲然一笑,垂眼掀睫间眉眼如丝,“怎么?看见驸马在,就舍得拿出来了。”
“驸马也在吶?倒是我失礼了。”
谢徽止轻飘飘瞥了周藴一眼,又见沈覃舟身上终于不是那碍眼的红,勾了勾唇角,露出轻蔑又得意的微笑,“公主,驸马倒是淡定得很。”
周藴慢慢收敛脸上笑容,他清楚殿下既然想让他回避就是不想场面闹得太难看,况且他也心知,他没有资格说不,他的一切都是殿下给的,只要对殿下有用,驸马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他并不是不可替代的那个。
他摆得清自己的地位和角色,也拎得清殿下偶尔的放纵,不代表他就可以真的指手画脚。
今天是他越界了,可少师却好像有些入戏。
他分不清,自然也失了分寸。
“原也没想瞒他。”
沈覃舟下巴一抬,垂眼看谢徽止带着七分得意三分不屑,“驸马既是正房,这点容人之量总还是有的。”
谢徽止唇边笑意缓缓落下,语气生冷,连嗓音都冒着丝丝冷意:“公主倒是分得清。”
周藴笑而不语,再看沈覃舟在一旁眨着眼,于是悄悄藏起那一点笑:“少师也速回宴上吧,王姑娘方还向我问起你。”
“你送本宫的花,本宫很喜欢,可惜它离了枝活不长。”
沈覃舟不再理会谢徽止,而是将目光转到周藴身上,然后将扇子递给丹蔻,一手执花,一手握住他的手腕转身,“听阿湛说你擅绘丹青,不若随本宫回府将它画下来,也好长长久久的留着。”
周藴桃花眼弯了弯,笑意浅浅:“好。”
日光浸染下殿下的手像玉一般温润,如今这样好看的手却牵着自己,还说要带他回去,自己又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闻渊阁。
“郎君,王珏来报,说说周藴留宿公主府彻夜未归。”
“郎君!”
脆薄的茶盏被错手摔下溅了一地瓷渣,谢徽止弯腰捡起一片攥在手中,瞬间瓷片穿透皮肉,割出几道狰狞伤口,温热的血从掌心淌出,像毒蛇在肌肤上缓缓爬行,最后沾染了半片墨色衣袍,滴滴答答坠在地上,痛入肺腑。
谢徽止却神色不改,仿佛不觉得疼,事实上他只觉得畅快,畅快得连身子都在颤抖,只一双眼猩红干涸,像幽深的枯井,眼尾沾着浓郁的红。
心口的干灼,是再浓的茶也抚慰不了的。
她说不要受孕,他便日日服药,如今却已迫不及待要同为一个男人生儿育女,自己的心血反成了天大的笑话,那些渐空的药瓶也变成他惨遭戏耍的凭证。
她说他是正房,那自己是什么?没名没份的奸夫?还是寡廉鲜耻的外室?
白日跟自己虚与委蛇,晚上就恬不知耻留人过夜,礼部送过去的家卷现在还在公主府分门别类堆着。
去了一个耿谦,又来一个邬邺琰,走了一个邬邺琰,又有了周藴。
当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吗?
手腕上脉搏还在剧烈跳动,腥热的血也在地上洇出一片湿痕,谢徽止垂眼看着,随之眼里也倒出这粘腻的红,接着一点点变暗,一点点黏稠,最后变成一团令人作呕,绕路而行的污秽。
初见端倪
蟠楼坐落在上京城最繁华的中心地带,此楼每月一次的极乐宴引得达官权贵往来如云,一座又小又破濒临倒闭的歌舞坊只用不到三年时间便迅速发展成今日这般规模,其主人靠的绝不仅是生财有道的脑子和其得天独厚的生意经。
石娘的屋子是后院最清幽的那间,当初选中也是看它远离喧嚣,只那时她大概不会料到将来自己会乐此不疲地在声色场中赚银子。
“听说周藴又升官了?年底他这差事再办好连升三级可就有望了,跟他同期的举子哪个比得上他,这些人敢怒不敢言,只在背后嘲他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石娘笑眯眯摇着纨扇替她续茶,上好的金丝□□,菊香氤氲。
沈覃舟叩着茶盏盖儿,语气闲闲:“原话可比这难听多了,只是父皇明旨还未下来,竟这么快就传到你耳中了。”
上京城里的酒色财气和利欲熏心大多便是在这种风月场所酝酿发酵,蟠楼每日往来迎来送往不计其数是绝佳的交际场合,在这里一掷千金就是意气风发,客人玩得高兴,花娘赚得开心。
“那是,也不看看我石七娘是谁?”
石娘垂首拨弄小炉香灰,娇艳的脸上划过得意。
沈覃舟悠悠呷了口茶:“既如此这么久还没张迁之的消息?”
“不是没消息,知道你想用皇后的旧情人拿捏她,可这人早死了,坟头草都有三丈高。”
石娘见她蹙眉,笑吟吟替她扇风,还有闲心调侃,“这回你的如意算盘可算是落空了。”
见她一言不发,石娘继续道:“千真万确,谢皇后出嫁那年,他就离了京,后来也确实不少人看见他独自撑一小舟游玩去了,那时市面上也偶有他的画作流出。”
她起身踱步,轻描淡写道,“可你还记得你让我找的那副观鹤图吗?也是自那之后,再未有见他的画问世了,若我所料不差,如今皇后手里那幅就是此人绝笔了。”
沈覃舟语气沉沉:“你的意思是离京之后,他只活了不到两年?”
“也许你一时不能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石娘无所谓耸肩,“我最后一次派人去卢林,就在书院后山找到了块无字碑,那里的农妇说里面埋的是个画师,算来他回卢林之后就已经提不动笔病入膏肓了。”
沈覃舟面色郁郁,有些不甘心道:“这都只是你道听途说的妄加推测,没有确凿证据如何让我,让皇后相信。”